妖王苏醒的消息传遍了九州大陆。元北庭的消息是从瑶儿那里得到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他的桃花源里打糍粑。

司怀昀挑了挑眉：“渊主的预测还真是准，前几天刚说过，今天妖王就复苏了。”

元北庭把打好的糍粑捞出来放在案台上：“三妖青藤这种东西特别金贵，正常只能用鬼域九土栽培，碧落仙泉浇灌，要不就只能靠血肉养着。若是完整的肉身，三妖青藤的修复与索取倒是能相互抵消。像赤庸和苏芊尔这种半废残破的躯体，只能定期在三妖青藤的原生地滋养一段时间，或者换一段新的三妖青藤。”

司怀昀接过糍粑揉捏：“所以你怀疑妖王与他们俩有瓜葛。”

元北庭轻哼一声：“如今三妖青藤流落世间，按理来说早该泛滥成灾。可这么些年我却只见到过这两次。这种宝物要么就藏好永不现世，既然有过流通，早该做成产业链来牟取利益。”

“外界没有人流通三妖青藤，只能是那妖王还在榨取三妖青藤的利益，用以复兴妖族。”

“我会盯着她接下来每一笔交易。”

天界。

人界之外，还有两界，分别为天界与地界。天界中居住着掌握世界规则的神明，以规则平衡三界。世间所有生灵的奖惩戒罚则由其中的一则簿子——陈睦状罪簿中找取，用以记载与衡量世间的法则。地界则居住着鬼魔两族，鬼族掌管人间轮回，魔族管辖三界怨气。

天界宫殿紫霄殿中，周围紫气缭绕，云雾升腾，巨大的鲲伸开双翼在云层之间飞旋。坐在主位的男子有着一头极其绚丽的金色长发，碎金般的光泽在他发上流淌，如同依偎温存。冕旒垂在他的面前摇曳。

他垂眸，仔细翻阅着近千年来的陈睦状罪簿，忽然看见了什么，翻阅的手一顿，双眸微眯起来。

底下站立的众神顿时紧张起来。

他的手指落在其中一行上，轻轻滑动，念了出来：“司怀昀，前世喻皑，万罪不赦，应处以活死罪罚，天煞孤星，后代不幸，不得好死……”

嬴梵点了点书上的名字：“为何别的恶人所犯下的恶行，都一笔一笔记录在册。唯独这个喻皑，只有‘不得好死’这一句话？”

善派的正神嗫嚅着不知如何回答：“这……”

嬴梵的手往下按压，低着眉微怒道：“你们不知道，是吗？”

善派正神急道：“可确实没有找到那些怨念在何处，所以陈睦状罪簿记载不了也是情有可原。”他突然想到，“怨气不是都在魔渊流通吗？或许主神陛下可以传唤魔渊渊主责问此事。”

嬴梵看了他一眼：“魔渊和鬼域都归邪神掌管，如今邪神未定，地界无主神，他们各自为政，也不归于天界天庭。用‘责问’一词，怕是不妥。”他看向了身后的天平，“不过，孤会改日询问魔渊渊主的。”

随即，他往后翻阅，略览了司怀昀如今的一生，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他抬起头来，淡淡地扫了底下那群坐立不安的神明：“善派的众卿就是这么管理陈睦状罪簿的吗？让这样罪大恶极的罪人至今逍遥法外。”

他的手落下：“你们这样，孤有必要考虑，是否提前进行派别的更迭。”

善派主神上前一步，有些为难道：“陛下，这司怀昀被如今的魔渊渊主强行转世，是由大天使执行的，因此跳脱出了陈睦状罪簿的范围。若不是与他血亲相关的人飞升让我们察觉到了他的灵魂，这才重新记载，下了判词。可要具体执行，那魔渊渊主又阴魂不散的……我们也是无可奈何啊。”

嬴梵掀起眼皮，冷笑了一声：“哦？”

手下的陈睦状罪簿翻动起来，随即停在了元北庭那一页。他的手指落在元北庭的名字上，像是想到什么让他很不愉快的事，眼神渐渐变得嫌恶：“鬼魔这种东西，还真是会找麻烦。”

下一刻，他就恢复了平常的神色。状若无事般合上了陈睦状罪簿，淡淡道：“既然善派的各位无法解决此事，那就只好让恶派插手了。”

善派的主管神色一变：“陛下，善恶两派千年一更迭，如此贸然，恐怕不妥。”

嬴梵抬起了下巴：“看来善派主管对此事的严重程度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如今魔渊巨渊中，已经储存了开天辟地以来的怨念，而邪神仍未现世。若是不尽快处理，让这一个两个都逍遥法外，当罪孽释放，怨念激升，届时，四界失衡，神鬼难救。”

主管犹豫片刻：“可魔渊渊主那边……”

嬴梵微眯起眼，眼眸中有一丝金光闪过：“神若惧人，罔顾为神。”

鬼蜮。

鬼界上通人间，是人死后灵魂转世的栖息地，人间生则鬼蜮显，二者息息相关。

九狱殿中，那高台上挂着一层翠帘，掩住帘后松散坐着的鬼王。他宽大的长袍一直拖曳到地面上，蜿蜒到台阶上。

旁边的炉子里烧着魔渊幽火，魔渊幽火烧到灼烈处是极深重的紫色。里面那段三妖青藤渐渐成了莹绿色的液体。就在三妖青藤全部烧化那一刻，被悯宣以鬼气维持的炉子也轰然倒塌，作为锚点的阴阳玦也被鬼王收回。

他从火中取出那团液体，不大，如同一颗夜明珠。即使是鬼王，也无法承受魔渊幽火的灼烧，他刚一伸进去手上的肉就如同熔岩般滴落。不过悯宣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取出三妖青藤后便将火种封存在了元北庭给他的一个罐子中。

悯宣托着那团液体掀开帘子往宫殿后方走。地上铺陈着暗红色的地毯，踩上去松软无声，他缓步走过这一条长廊，直至到达了终点的宫殿中，被烧成白骨的手也渐渐长出血肉。他一挥手，大门轰然而开，被风吹起的纱幔拂过了他的脸颊。

这座宫殿中铺陈着雪白的绒毛，洁白的纱幔随风舞动，层叠如千层波浪。端坐在中央的那个人一身灼眼的白衣，拖曳至地，几乎铺满了小半个宫殿。随着鬼王一步步的靠近，黑白两色的长袍重叠交融，被摩擦得暧昧地卷在一起，如同耳鬓厮磨。

悯宣笑起来露出一对虎牙，有些邪气：“问大天使安。”

云辰张开眼便看见了他，随后目光便落在了他手上那三妖青藤上。大天使即使是休憩，也坐得极为端正。此时张开眼望过来，让悯宣惶然，觉得那好像是聆听人类愿望的神明，而自己则是她虔诚的信徒。

于是他跪了下来，凑近了这副圣洁的面孔，他蔚蓝色的眼眸里又出现了那抹血红，虎牙长出来，像能撕裂骨骼的獠牙。

云辰垂下眸与他对视。

那抹血红逐渐荡漾开，将蔚蓝色覆盖晕染，他的眼里出现了一条细小的竖瞳，像是带着剧毒的蛇：“你可要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云辰站起来，她眼睛变为白瞳，出现了天界那杆天秤的符号，随即，她那碎裂的神骨沿着破碎的痕迹迸发出刺眼的光线，她轻声道：“我是天道创世之初的大天使。”

我亲手创建了天界与地界，制定了天地的规则，以脊背的神骨为武器，维持着天地之间的秩序。

云辰落在地上，半跪在悯宣面前，去抚摸他，叹息一般道：“我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错事，就是让你堕为了鬼。”

悯宣的指尖在发抖，他突然忍无可忍了一般，打开了云辰落在他脸颊的手，厉声道：“够了！”他反身将大天使推倒在地，“云辰！还要老子说多少次，是我自己甘愿变成鬼，不是堕落，而是我生而如此！”

大天使乌黑的发散开，与雪白的绒毛融合，悯宣压在她身上，恶狠狠道：“如果你想借此安慰自己，或者用来可怜我，你都休想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