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北庭想把悯宣打发走,但悯宣不拿到另一半东西不肯走。一代鬼王死皮赖脸地呆在这里,渊主几番威逼利诱也无可奈何,所以干脆扔下他不管了。
这会儿正好外面的侍从传话说大帅来了,元北庭也就干净利落地抛下他。
元府有先帝钦赐的牌匾,所以马车路过需得下车而行。司怀昀过来的时候,身侧的百里落天牵着季哲流光,后面的仆役拉着马拖着十几个箱子,浩浩荡荡热闹了好长一条街。
不少路过的百姓都驻足在旁观看,看着这阵仗开始窃窃私语地猜测:“这是……犒赏?嘿哟,简直比彩礼的排场都大。”
另一人是在元府门口常年卖包子的,“嘿”一声道:“前段时日就赏过了,再说了,哪儿还有赏赐得太子殿下亲自送过来。”
“你糊涂了吧!如今已经是大帅了。”
“我这不是叫顺口了么……”
这么交谈一番,对这十几箱东西的目的越谈越糊涂。
元府老远就听见大帅拖着摆酒席的架势来了元府,老爷在陪夫人午睡过后就出门去宫中议事了,需得晚上才能回来。祁清怜向来不管这些,少奶奶这几日也回了娘家,所以此时便是元府的二少爷元孟宪主持。
元孟宪是个读书人,这会儿刚休息好准备诵读写文章,被此消息惊醒时只得匆匆搁下笔,让人打理一番前去门口迎接。
司怀昀同元家大儿子和小儿子交好,与这位二少爷却鲜少交往。
这位二少爷是个实打实的才子,六岁便有才名流传,但一心只读圣贤书,从不过问功名事。自从自己有了主见后,就不愿再同父亲出席各种场合,于是就这样渐渐销声匿迹。
等二少爷年岁渐渐大了,与他同龄的世家子弟要么文试武试,要么荫封袭爵,身上都逐渐有了功名。
更别说元氏的大少爷元历近,沙场征战战功赫赫,更是迎娶了赵氏赵慕茹为妻。那赵慕茹少时便以才情出名,远近闻名的世家才女,面容姣好,温婉怡然,立如荷花亭亭,坐如杨柳依依。
总之,元历近在世家炙手可热,连带着原本与世无争的元孟宪都被关注起来。
刚开始元孟宪并不在意,直到外界注意到元氏二少爷并不考取功名,几番猜测下来,最广的是二少爷如今已然是“伤仲永”,怕是已经泯然众人矣了。
元孟宪本就是个心气高的,听到这话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元孟宪本来只考了个秀才就不愿意去了,元成山也没勉强他。那“伤仲永”的消息一传出来,他刚巧赶上三年一次的秋闱,一举中了解元。
还不等别人的质疑,三年之后他又一举夺魁,考中了状元,至此封住了悠悠之口,众人纷纷庆贺元成山家中文武双全。
元成山只是笑着应和,回头又去请炎适帝赏个清闲的官职就可,反正元孟宪不是个从政的料,他喜欢的,只是笔墨而已。
炎适帝不明所以,觉得这样太过轻慢,别人还不得说他轻贱功臣,只让元孟宪自己过来说。
如今……元孟宪只得了个逍遥自在的翰林院大学士,就这样清闲的官职他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有与之交好的二皇子司斐齐偶尔传召他他才进宫,然后顺便点个卯,自在得很。
元孟宪正要出门,转头便看见了往门口赶的元北庭,唤道:“北庭,往哪儿去?”
元北庭笑:“见过二哥,我去见大帅。”
元孟宪略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我最近好像都没见过你,你当那祭司就这么忙吗?”
元北庭眨了眨眼,突然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了:“二哥,我去了东郊一趟,今日才回来。”
元孟宪顿时表情严肃了起来:“你身子不好,往东郊那地方走什么,去见大哥吗?大哥也是的,过年了都不回来,反而把你召过去。”
元北庭大概知晓自己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二哥最近的记忆更新到什么地步了:“二哥,我去打了仗回来的。没什么大碍,大哥也很好,估计处理完东郊那点事就得空了。”
元孟宪的声调高了些:“打仗?!你打什么仗!太胡闹了!你可知那‘边庭飘飖无所苦,绝域苍茫无所有’。那样艰苦的环境,你这离了精细调养就卧病在床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元北庭:“……”
当初那身娇体弱的病秧子形象塑造得太成功太深刻,已经摆脱不了了。
元北庭只能飞速想出一个说辞:“当初从江南找到了一个好医师,经他调理了这些年,已经没有大碍了。”
元孟宪盯了他一会儿,元北庭只能推诿道:“二哥,大帅就要到了,我们先迎了大帅,我必定将那医师叫来给你瞧瞧,行不行?”
他们两说话间已经到了元府的大门口,司怀昀的脚程快,早已到达了门口,正等在门口玩着手上那个银镯子。
元孟宪虽然对官宦生涯不甚在意,但好歹也是元氏的嫡系少爷,礼仪没错挑:“下官晚来见谅。”
司怀昀笑眼晏晏:“无妨,孟宪无需多礼。”
司怀昀出示一封信函:“这是我二弟给的请帖,他听我要过来,让我捎过来的,请大人即刻去府中一叙。”
元孟宪看了眼元北庭,元北庭即刻道:“二哥放心,等您回来,那医师我肯定已经给您备好了,到时候任你细细盘问。”
元孟宪这才放心。
司怀昀一招手,让后面的仆役将那些箱子都抬进元府里,元孟宪依稀记得上次元府有这架势还是大哥娶新妇的时候,所以没太看懂:“请问大帅,这些是?”
司怀昀无奈地笑了笑:“这些都是我欠北庭的礼,今日特来补上。时隔多日,还望大祭司莫要见怪。”
元北庭皱眉道:“你并不欠我。”
司怀昀挑了挑眉,又是那副不容置喙的模样:“我说欠就欠,猫崽子。”
见多了欠债不还的老赖,硬要欠债的冤大头倒是第一次见。
元孟宪在这陪了片刻,司怀昀提醒他二皇子还等着,他才脱身而去。
带来的箱子都被放在前庭中,等所有人都被遣散,司怀昀才终于放轻松。他同元北庭走进后院里,他手才刚放上门栓,便弯起笑眼道:“元北庭,你藏了人?”
里面那人的气息一点都不收敛,司怀昀腰间的阳玦微动,一开门,便看见一个男人坐在庭院中桌椅上,手中把玩着另一半的阴玦。司怀昀看了一眼:“我以为你是洗沐后忘了佩戴,没想到是给了别人。”
元北庭已经忘了这码事,尽管前后连一刻钟都没有:“他向我借,是有急用。”
司怀昀若有所思,随即将腰间的阳玦摘了下来,惋惜一般长吁短叹:“那看来我的这块也不保了。”
悯宣:“?”
他怎么发觉出他突然在这三言两语之间变得罪大恶极?
元北庭急忙解释道:“他会还的。”
司怀昀将阳玦放到了亭子里的桌子上,垂着眸浅笑:“是吗,那可太好了,毕竟这是北庭第一次给我的东西,我本就想保住留个纪念的。”
要是悯宣能有别的法子,他现在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拿这块阴阳玦了,但现实是,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把东西拿了,随便说了两句便溜之大吉,逃之夭夭。
司怀昀取下元北庭腰间的香囊,里面鼓鼓囊囊地塞着一些混合的香料,司怀昀捏了捏,道:“你补一个给我,就这个,我看上很久了,你最常戴的就是这个。”
他把那个香囊拎起来细细察看:“怎么有些眼熟?”
元北庭有些局促地捏了捏自己的袖子:“这是你给我的药囊,原来的丢了,我只能依葫芦画瓢做了一个。”他想要拿回来,“做得不好,你别看了。”
司怀昀一个旋步躲开:“渊主亲自做的?那我就更得要了。”他躲远了再次观赏,“这是什么时候给你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向来不记这些,”元北庭道,“这是烈药上瘾的时候,你给我的。”
司怀昀略微想起来了一点儿:“只不过给你治病用的,我还以为有什么特殊寓意。”
元北庭轻声道:“你给我的好,就是最深的寓意。”
司怀昀把香囊挂在了自己身上,伸手去勾了勾元北庭腰间的荷包:“这个也是我给你的,当初为了做戏给梁壬看,也要给我。”
元北庭虽然不乐意,但还是任凭司怀昀拿走了,最后闷着声音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