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阳萱紧紧握拳,眨眼之间便从袖口之中掏出一柄匕首冲向许含卿!
他明明看见了,却没有躲。
柳阳萱的匕首怎么伤得了上弦月级别的邪祟,那一柄匕首还未伤许含卿分毫,便已经弯曲变形,刀口处卷刃了。
他弯腰靠近柳阳萱,轻笑附在她的耳边道:“这样怎么够杀我……你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要达到自己的愿望,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么?”
“我等了几十年魂体才从槐树之中分离,而你娘化做了厉鬼才拥有了杀人的能力,你便想简简单单的杀我么?”
程离凝眉,她的乘黄剑已经出鞘,流动着华彩的光辉,似乎随时准备着反击。
许含卿的长发若罗网一般飞舞起来,他轻轻挑眉,退后一步,又灌了一口酒,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滑落至脖颈,他笑问:“道长,我说得不对么?”
程离凝眉道:“你化作邪祟,在渡口祸乱一方。若此时放下,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尚可投胎转世。”
许含卿嗤笑道:“投胎转世……道长你信么?你难道真真切切走过轮回路?那我问你,月娘又去了哪户人家?六十年了……”
“若真有六道轮回,那她这辈子她又入了哪道,成为何人?还是什么都忘了。”他痛饮一口酒,“所谓转世,也不过是一个骗局罢了。下一世,什么都记不住了,那又怎么算是同一个人呢?”
“凡人把今生的造化当作前世的恶果,总想着一切遗憾又由来世满足。上位者以此愚化众民,只要你熬过了这辈子,下辈子就能投胎去一个好人家!”
“不要去争,不要去抢,一辈子天注定!”
“今生都无法完成的夙愿推给来世……”他的目光扫视每一个人,“你们信么?你们见过哪一位转世之人?他上辈子的执念,又曾记得么?”
“六十年了,若月娘她真的转世投胎了,也应该过完了一生吧。”他痴痴的笑了。
高庭煜的瞳孔猛的一缩,他真真切切的死过,除了死时的锥心之痛,他倒是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如同睡了一觉,再一次睁眼,只看见了程离。
所谓来世,真的有么?若真的有,他的魂魄为何还苦苦挣扎在汾谷关不肯走入轮回?
若真的有来世,为何汾谷关的众将士迟迟不肯离去……死后,不应当是又一次转世投胎么?
许含卿低眉凝视着柳阳萱:“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我的一切,都结束了。”
圆日逐渐爬山枝头,光芒穿过层密的叶投落至众人身上,血槐树飘来一阵阵香气,它的花朵一朵朵绽放,犹如烈焰一般在绿叶中燃烧,一串串垂下来,像是琉璃珠子。
“小丫头,做事要麻利点。”许含卿的手中出现一支燃烧的火折子,“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你不是要杀我么?”他将火折子递给柳阳萱,“喏,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柳阳萱手中握着的匕首应声而落,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疑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她听见那邪祟在催促:
“杀了我,你的愿望便完成了……”
他摸摸她的脑袋:“回去睡一觉,把一切都忘了吧,从今往后,便是新生。”
柳阳萱的双眼之中涌动中泪花,许含卿的声音在耳边缓缓道:“杀了我以后便离开这里吧,好好活着,你娘最放心不下的只有你了。”
周棠咂舌道:“许……含卿……你这是做甚?”
他轻轻朝周棠笑了:“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只是让我留下的一切因果都没有了,我又何故执迷在渡口呢?”
“不是说死了就能去投胎么?”
“我希望,若有机会,能够和月娘投生在一处人家,她住街头,我住巷尾,重来一次。”
他的笑容逆着光看不真切,但是声音那么温柔:“希望那时候,她可以不用这么累。”
许含卿微微动了动指头,柳阳萱像是不受控制似的,把手中握着的火折子奇异般的被抛出去了,恰好落在那血槐树根旁。
青蓝色的火焰舔舐着树根,赤红色的火焰随着树干往上攀附,只是眨眼的时间,那一簇火苗便越燃越大,整棵血槐都浸没在燃烧的火焰里,发出脆响。
一棵树环绕在烟雾、火焰之中,以摧枯拉朽的姿态燃烧了起来。
许含卿背过身朝血槐走去,轻轻抚摸着树干:“我们该离开了。”
他隐没在树后,一息之间,他便没了踪影。
往日如琉璃珠子一般的朵朵花蕊在大火之中燃烧着,蜷缩起来,尽力散发最后的一丝芬芳。绿色的叶子顺着火焰的纹路摇晃,仿佛是在跳舞,巨大的树冠被火焰网罗,一点点抖落灰烬。
柳阳萱迷茫的看着这一棵燃烧的巨大血槐,双腿一软跪在了那棵树前她眼睁睁看着这一片火海,,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似乎要和火焰比较谁的声音大似的。
“对不起……”她流着泪朝着那一棵燃烧的槐树叩首磕头。
“谢谢你。”
从前渡口村众人未曾烧死的赤树老怪,终于在她面前燃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