礞硝只能隔绝他的阴气,但是许含卿与高庭煜二人本是至阴之体,来到阳气充沛的地方便会如同踏进烈狱一般,只不过高庭煜不久之前才吸了程离的阳气,只是出了一身汗,其他倒还好。
许含卿蹙眉道:“这不是寻常阳气,这是至烈的龙气。”
“华岭为靖国龙脉之始,云纹山便是主峰龙头,往下绵延千里,行东西一气。”他顿了顿,“山是龙势,水是龙血。这里依山傍水,灵气不凡,渡口村……本不如此。”
洞穴之中寂静,只有低缓传来久远的水声,许含卿的语句在此处一寸寸放大,如同说了一个未了结的密语。
……
天色还未暗,夕阳兜兜转转还停在群山的一角。
阿四送走了程离一行人,又转到刘贵的院子前,将那一群倒躺的人每人都踹了几脚,让他们脸上多了几个黑脚印。
“真是便宜你们了,在这里安稳的睡着!”
她随意摘下一支草根,叼在嘴里往家走,又摸了摸肚子,自言自语道:“也不晓得娘给我做了些什么菜!”
她最后又看了一眼太阳,那么大,那么远,给万物披上了一层橙红色的霞光,又像是一道血红色的纱衣,蒙在每个人的脸上。
阿四回到家的时候,月亮已经悄悄从云背后路了出来,回家的小路曲折,她远远瞧见自己的家,座落在光秃秃的山坡上,种下了一棵要死不活的柿子树。
没有人点灯。
她隔着老远就喊了一声:“娘——”拖着嗓子叫的,她自己都几乎都能听见回声了。
没人回应。
余光中看见那牢笼般的窗子有人影掠过,她看不清。
终于,她一脚跨进了门槛,就看见娘正侧着身子坐着,头发将她的面目遮住,看不清神情。
趁着兄长和爹不在,她们娘俩终于可以在桌上坐着。
老旧的核桃木桌子泛着幽幽漆光,桌子上摆了几个好菜,还有她最爱的烙饼,阿四几乎要激动的跳起来。
她指着碗,眼睛都亮了起来:“还有肉!”
她盘上桌直接从碗里拿了一个烙饼,饼子还带着一点温热,她嚼了两口就立马吞下肚:“饿死我啦!娘你对我真好!”
“哥哥和爹都躺在刘贵的院子里去了,谁让他们要惹道士姐姐生气!”
“我才不去喊人呢,他们活该在那里睡一晚上!”
阿四吃得两颊微鼓,说话都模糊,她啃了几口又停了下来:“娘,你怎么不吃啊?”
娘摇摇头,她整个人沉在阴影里,只是指了指肚子示意自己吃过了。
阿四恍然大悟的点头,又夸:“您炒得菜真好吃!”
“可是,好黑啊,我都看不见自己要夹那一块肉。”她喝了一口水问,“娘,为什么不点灯啊?”
娘在黑暗之中沉默的转了转头,僵硬的站起来去往柴屋拿了一盏灯台,她轻轻一挥手,便燃出了一道青幽的火光。
她端着灯盏从阴影之中走出来,寂静得像一只猫路过,幽幽的淡青色火光如同青莲绽放在黑暗之中,
娘的眉目隐没在阴影之中,看不真切,阿四埋头吃着,以为这是家里的煤油发了霉,点起来却燃着青色的光。
阿四伏头吃着,斑驳的墙壁上只映照着她一个人的影子,灯太暗,而夜色却又还浓重。
一轮弯月透过门斜照在桌子上,把娘的手映照得惨白。
她终于放下了筷子,打了一个饱嗝:“娘,我吃饱啦,您要不吃点?待会儿我去洗碗。”
娘只是摇摇头,一会儿便侧着身子站了起来收拾碗筷,对她说:“你先去睡吧,我待会儿去伙房里收拾。”
“伙房里钻进来了一条小蛇,千万不要打开门,怕它跑出来。”
阿四只是若有所思的乖乖点着头,重复道:“好……”
阿四走过去想要牵着娘的手,可是她未曾触碰到,却被娘倏的甩开。
她感到了疑惑: “娘,……你怎么了?”
娘说自己去河边洗衣的时候着了风寒,要离阿四远些,又哄着阿四爬上了床,为她掖好被子,催着她睡觉。
阿四起初不愿意,但是她不想忤逆娘,没过一会儿就打了一个哈切,只觉得这一刻她是无比寻常的困,上下两个眼皮直打架。
娘站在床边,她轻轻对阿四说:“伙房里进来了一条小蛇,等大人回来了再去看……”
“不要进去,听见了吗?”
阿四强撑着自己的神志,又,说了一句好。
她话音刚落,灯也适时而灭,刹那间万物俱寂,一切都融入黑暗之中,月光悄悄从窗缝之中溜进来。
娘已经走了。
只剩残忍的月亮,无声而持久的照耀着这一出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