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辰,高庭煜神识之中又浮现了一个浅金色的人影,他轻轻一顿,以为是程离,但是仔细一辨认,却发现那并非是程离的气息。
是活人么?那为何又会出现在乱葬岗?
他有些犹疑,但是下一刻,只听得一个少女带着点蜀中音调破口大骂:
“你这个砍脑壳的怪,一点也不守男德!”她声音本是好听的,但是语气却十分强势,“快把姑奶奶的萧还给我!”
“上次还跟我成了亲,转头就把我甩了!”她一跺脚,“现在又要坑骗别的妹儿!”
“你当我周棠是好耍的?”
“你还装?”她的声音听起来气极了,上去不知道踹了什么一脚。
这里隔得远,但是高庭煜此刻调动所有的感官,加之他本来就并非常人,于是声音听起来算得上清晰。
他心中一跳,这莫不是一个傻子吧?乱葬岗这么邪,还敢自己一个人孤身来?
他连忙撤下眼布想要一看究竟,却发现那送亲的队伍就在离自己的不远处,天昏昏沉沉,但是比起夜里已然明亮了不少。
一群纸人依然呆滞的立着,高庭煜发现他们只在偶尔过障碍的时候才挥动一番腿,其他大多数时间是飘的,怪不得没有声音!
一个约莫十六七岁,身穿深蓝色裙裾、腰间挂着一个黄色锦囊的姑娘拦在那一行人前面,她脸色苍白,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乌发随意的扎在脑后,单手叉腰。
接亲的队伍停住,只见有人声道:“周姑娘,许某绝不是鸡鸣狗盗之辈,你的萧我从未私藏,你还请回去吧!”
那姑娘眼睛里突然充盈起一汪泪:“许含卿!你个负心汉,偷了我的东西还要娶别人,把我一个人扔在河边,你是要闹那样?”
许某?仍在河边?还不懂点睛之术!高庭煜想看来从前江山的把戏就是这个许含卿做的,给他们演了一场自己的戏。
沉默片刻,许含卿讪笑道:“不是……我也不是人啊,你就当我死了吧……”
“你快些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揉揉眼睛:“我还没出嫁就死了丈夫,我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呜呜……”
许含卿还想安慰她几句,不过她转头就说:
“我命真硬,这么好。”
“还当你死了,你不是已经死了多少年了?”高庭煜额头浮起三根黑线,想起程离从前说的,死了的人都觉得自己没死,这小姑娘是要把这个邪祟惹毛的样子。
周棠争得涨红了脸,显得她倒是面色红润了起来。
“你无情,也别怪我无义了!”她从腰间抽出一根竹笛,“最后警告你一次,快把我的萧还来,不然我就要不客气了!”
许含卿垂头捂脸,十分无奈道:“姑奶奶,都把你送这么远了还能跑回来,你可真是……”
随即他又挺起腰背来:“说了没拿就是没拿,别在这里胡搅蛮缠。”
她一挑眉毛:“我胡搅蛮缠?”
“那你又干了些什么偷鸡摸狗的行当?轿子上又偷了谁家的姑娘?”
许含卿有些不自在的说道:“读书人的事,又怎么算得上偷呢?”
周棠十分唾弃,她摆了一副嫌弃的表情,便将笛子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没有预想中的仙乐渺渺,笛声悠扬,她吹气的时候笛声断断续续,像是濒死之人上气不接下气,但是却奇异般的成了音调,高庭煜捂着耳朵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魔音贯耳?这便是她的法器?通过难听让敌人投降,也是一种特色。
乱葬岗内传来声声鸦鸣,周棠的笛声环绕在此地上空,高庭煜觉得阴气都散了不少,连鬼也不想听她吹曲。
她像个没事人似得立在坟岗中央,但是高庭煜却恨不得转头就走。
正当他准备抬起脚后退一步之时,却发现土中传来了异动,有沙沙的响声从地下传来,甚至连枯树枝干之中也有振翅声响。
他低头定睛一看,一行行蚂蚁从土中钻出,有食腐肉的黑色甲虫从棺材之中爬出抖动着双翅,白蚁顺着树干细密地爬出绕过高庭煜的脚下,游蛇不知从何处被引来,嘶嘶地吐着信子。
周棠放下笛子,对许含卿露出了一个笑容来,用过术法后她脸色苍白,如同蒙上了一层细霜,连吐字都带着些许冷意:
“这是我们家祖传的曲子唤生曲,虽然现在蝴蝶蜜蜂招不来,但是这乱葬岗虫子多的很……”
“你是一颗槐树,难道不惧怕蛇虫鼠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