嵬名若微微一笑道:“这样荒远的地方,应该也没什么人。”她极目远眺,只有一轮明月高悬,黄沙荒凉。
这里是银兰河的古道,汹涌的河水从前就在这里纵横,如今虽然河水已逝,当痕迹却未改,这里的河道至少有两丈之深。
“修道之人,你知道我死了多少年么?一百一十二年。”
“前尘往事散尽,我醒来什么都没有了。我的国,我的家,我的族人。”她站立在山丘之上,往那河道之中看去,那皲裂的河道犹如开裂的龟甲,月光照不到地方深黑一片,凝着化不开的绝望。
嵬名兰伸出红痕遍布的手指,在虚空之中点了点,一只冰晶花苞顺着她的手在指尖悄然绽放开来:
“生前杀心太重,战无不胜是因我从不留有余地。”她凝望着那朵冰莲,顿了顿,“如今我死了,所造诸业报一一还来。囚于墓宫,日夜忍受炽焰焚烧、寒冰冷冻,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嵬名若凄凉地笑了笑:“我不怪他们。只因为他们高估了我,以为我一直‘活着’,便会让夏羌永无敌军来战。”
“可是,月满则亏,盛极必衰,万事万物又怎会因我而停留呢?我不过是洪荒百世的小小一瞬,改变不了什么。”
夏羌人想让嵬名若不死,持续荣光,又下红莲咒,是要利用她、驾驭她。可到头来,却苦了自己。
嵬名若为了不被红莲咒冰冻,吸尽方圆灵气,成为了旱魃又带来干涸。
“失也好,得也罢。如今我都不去想了。”
月光打到高庭煜的侧脸上,衬得他更加清冷哀郁,不过他勾起嘴角他由衷地说到:“阿若公主,至少你很幸运,他们还记得你,拥护你。”
“是啊,有幸是,他们如今还记得我。”
任凭光阴更改,岁月流转,你的功绩将流传百代,永不更改。
她回头望了高庭煜一眼,金色眸子流转芳华,满头黑发随风飘扬,恍若生前那个肆意飞扬的战神,寒冰自她的脚下开始涌出,她没有片刻犹豫,转身跳入了那古河道之中。
程离瞳孔紧缩,只见万千冰晶从阿若公主的周身涌出来,她保持着那微笑的神态,额间的红莲咒强烈的闪耀,映得她的脸如同一朵绽放的红莲。
“现在,我把银兰河还给你们。”
自阿若公主跌落的地方,有无数冰晶攀爬而上,刹那间就被一层又一层的冰障包围笼罩,只能看见红色的身影。巨大无数的冰莲摇晃生长遍布于河道之中,一瞬间那轮明月被薄雾笼罩,配上着广袤无垠的荒漠,呈现一片幻异景象。
高庭煜道:“她居然……敛回自己的煞气,甘愿被红莲咒所冰冻。”
一朵朵冰晶莲花反射着七彩的光,于袅袅寒气之中寒冰吐蕊,顺着河道一直绵延到远方。
程离下一刻惊讶发现冰莲自根茎部分渐渐染上红色,那赤色如此纯净,仿若刚开凿出来的朱砂石,直到所有河道里的冰莲全被红色覆盖,程离环顾四周才发觉,原来这便是传说中真正的红莲咒。
因寒冷骨血破碎流尽,呈现得绽放红莲之象。
她竟甘愿献祭自己,以死来散尽从前吸尽的天地灵气。
红色冰莲不过持续了三息片刻,就看见那一层层冰障开始融化,那一朵朵冰莲滴答两声便开始融化淌水,跌入河道之中,散开点点水波来。
东方第一缕晨光从云层之中透露出来,照落在沙丘之上,一朵蓝紫色的小花迎着朝阳在微风之中悄然绽放。
有细细的雨飘来,这是十年荒漠之中第一次落下的太阳雨。每一粒雨滴落在河道之中,都荡漾起点点不断扩散的水纹,银兰河环绕着雪山,不断从地下开裂的涌泉之中汇聚清澈的流水。
那岸边从前枯萎的草木,久逢甘霖之后匆匆从沙土之中涌出来,抽出嫩绿而密的新芽,河道两岸的沙土重新变得湿润,有飞鸟罕见在这一片土地上停留,它挥舞着翅膀轻轻啄着地。
……
嵬名兰今夜睡得很香,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嵬名若带她去玩,她们走了很久很久,嵬名兰终于看见了梦寐以求的银兰河。
她看见一片连绵的绿洲和广阔无垠、静静流淌的银兰河,银兰河如同镶嵌在沙漠之中的蓝宝石,周围点缀着成群的鸥鸟,它们自在飞翔,无数盛开的乌兰花在微风中朝她招手。
梦里嵬名若拍了拍她的头,告诉她自己要走了,夏羌从此就由嵬名兰来守护。
嵬名兰起先十分有信心的拍拍胸膛,说自己一定能行的,但是又谨慎起来:“不行!我还没有十八岁啊,不行的不行的!”
嵬名若的掌心那么温暖,拂过她的头顶,下一刻她便已然站在了潮水之中。
嵬名兰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只能站在岸边看着嵬名若微笑着走入那条翻着浪花的银兰河,她突然哭了起来,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于是她就醒了。
发现昨天嵬名兰哄她的话,真的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