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晰地看见他眼里蓄满的感动一点点化作了炽热的战意,整个人站稳之后,又铆足劲超第二个栏杆奔去。
虽然第二个栏杆也是没有跨过,但纲吉终于没有再摔跤,反倒一次比一次更加适应了那样的一个高度。终于在第六个栏杆处,他顺利跨了过去,紧接而来是继续成功的第七个、第八个……
我笑看着那个充满了艰辛却又始终坚定的身影,总觉得这样坚韧的他有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感染力。
与此同时——
“花火……!”
本该与我兵分两路去给斋藤捧场的樱井前来叫住了我,神色间尽是焦急,“你快去看看,斋藤那家伙他……”
被樱井拉着赶到男子800米赛场的时候,那里已经乱成了马蜂窝。
斋藤跌坐在地上被人团团围住,待我上前之后,又齐齐给我让开了一条道。
“谁帮我拿一下我的医药箱过来,谢谢。”
我蹲到斋藤跟前,细细观察着他膝盖上的伤口。成片模糊的血肉占据了整个膝盖,细碎的尘埃和石子嵌入其中。
脚腕处也有伤口,搭在地面的脚板以不太正常的角度曲着,看起来是崴着了。
“倒是很少见你这么狼狈啊,斋藤君。”
我揶揄着,翻开樱井递过来的医药箱。
对面那头沉吟了一瞬,不用看大概也是在朝我翻白眼,“但我倒是经常见你这么幸灾乐祸。”
“我有吗?”我抬头,投以真诚的眼神。
哪知道这人却像是被我的视线烫到了一样,不自然地瞥开了目光。但嘴里仍然吐不出象牙:“要动手就动手,不动手就换人。”
“是是……”
知道他死鸭子嘴硬,我没有再刺激他。将碘酒倒在棉花上,我上手处理起眼下那些细细碎碎的伤口,创口处虽然流了不少血,但万幸都是皮外伤。
被棉花接触到伤口的那一瞬大概很疼,我感觉到斋藤明显瑟缩了一下,但要强的某人全程还是没吭一声。
将表面的沙石清理完毕后,我将纱布往伤口处盖上。嘱咐几句伤口不要沾水,脚踝每天擦擦跌打油之后,我利落地盖上药箱,姑且算是完成了工作。
“怎么样,需要我扶你起来吗?”我站起,朝眼前人伸手。
斋藤意味深长地甩了我一眼,在我以为他大概准备既臭屁又不屑地将我拒绝的时候,我竟是见他缓缓伸开手臂,握住了我递出去的那只手。
然后朝我借力,整个人利落地起了身,仿佛脚上的上一点也没阻碍到他的动作。
“谢了。”
沉沉的声线落至耳畔,我很是稀奇地抬头,就见他莫名娇羞似地将脸转了过去。
好家伙,少爷变性了。
我瞠目结舌,好半天才应一句:“不客气。”
等我再赶回男子110米跨栏的现场,那边已经开始了第二轮的决赛。
我下意识找起纲吉的身影,也不知道那家伙有没有顺利跑完了全程。
然后便并不费力地,看见了那抹被熟悉的人群团团围住的身影。周遭的好友笑逐颜开地在为他喝彩,可立在中间的人却似乎没有意想之中的喜悦。
他牵起嘴角勉强地笑应着友人们一起一伏的夸赞,眼底却仿佛有难以捉摸的落寞在闪烁着,连落在树下被夕阳拉得细长的影子都看着不太快乐。
我下意识觉得有点奇怪。
直到我钻进人群,纲吉凉凉地瞥我一眼又迅速低头错开目光之后,这种不对劲的感觉达到了顶峰。
.
回家的一路上我也没能和他说上一句话。
小春和狱寺两个人就像二人转的相声组一样,从未让话音落下过任意一秒。
好不容易有见缝插针的机会,我正想开口,纲吉却像察觉到我的意图一样,转头就在我发话之前向别人搭了话去。
我:???
凌乱.png
秋日的傍晚太阳坠落得很快,待岔路口经过了一个又一个,并行的影子也一点点渐渐稀疏远去。
最后便只剩下了一如既往的两道。
里包恩说处理私事不知道去了哪里,我踩着落在身前紧挨着纲吉的影子,莫名觉得心里闷闷的。
眼见着沢田宅就在眼前,强烈地预感告诉我,如果我再不做点什么,这家伙可能就这么沉默着甚至道别都吝于说出口就回去了。
我突然顿住,伸手拽住了纲吉垂落下来的衬衣一角,成功迫使他也跟着我停下。
但其实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垂首胡乱想着所有可能让他生气的缘由。而眼前人就像在耐心地等着我想清想楚一样,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
可惜,直到最后我悲哀地发现自己仍然想不通。
“……对不起。”
都说真诚是唯一的必杀技,那我遇事不决先道歉,总能有用吧?
忐忑间我缓缓抬头,只见纲吉也正专注地看着我,眸中的冷意在与我交汇之际悄悄地消融了几分。
他抿着唇与我对视了很久,好半晌,又像突然败下了阵来一样,复杂无奈地朝我叹了一口气。
“要道歉的是我。”他轻声道,旋即轻捏着我的手腕令我松开了他的衣角,“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这个样子会让你不安。”
他莫名又反过来朝我道歉,手上的指结没有松开,反而借力离我更近了些,突然放大的脸柔和又认真。
“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陌生的情绪才好。”
“怎么了?”他略微受伤的模样令我不忍,便不由语气更软了几分,“纲君,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跟我说的。”
“是吗。”纲吉深深看了我一眼,很快又垂眸,嘴里细微地嗫嚅着,轻漾的眼波里折射着微醺的霞光。
随后终于抬头,像是经过了这么半晌终于组织好了语言一样,谨慎又郑重。
“那花火,我可以请你……更多地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吗?”
彼时残阳成片倾洒下来,莫名为我眼前这抹绷的很直的身影镀上了一层缓慢浮动的寂寞。
那微垂的脑袋上毛茸茸的棕发耸拉下来,乍一看去就像是一只正在乞求主人怜爱的垂耳兔。
可爱又可怜。
“……什么意思?”
我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有什么话外之音随着他口中字句的落下在缓缓具象,似乎即将要形成一个隐晦又不得了的结论。
可我又无法兀自将这样一个猜测盖章定论,于是只能迫切地,想要祈求一个更为直白的回答。
“明明就是字面意思……”
纲吉咬了咬下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几抹绯红爬满了脸。
说出那样的话他貌似没比我淡定到哪里去,可他又似乎强压着想要逃离的念头,强迫着自己与我对视。
“花火,不要装傻。”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真傻?
我从来没觉得眼前人有这么令我琢磨不透的时候。分明从那张薄唇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我都认识,偏偏拼凑在一起之后,又带着一股强烈的陌生。
但为了不让他察觉到我这令人堪忧的阅读理解能力,我还是倔强又认真地回了一句:“那……我……想想?”
却不想敷衍了事的回答被眼前人当了真,只见纲吉的眼神乍然亮起,脸色随之也更加通红几分。
“好。”他终于松开了我的手,目光炯炯,“我会一直等你答复的。”
“所以,请不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