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王富贵是个老实人,此生的梦想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在寿家的这些年,他一直勤勤恳恳,除了攒钱别无嗜好。小时候替寿长生应付课业、收拾各种烂摊子,长大了还要替他操心买卖生意。
这一天天已经够糟心的了!
却没想到如今还要替他应付他那些乱七八糟的风流韵事。王富贵预感不妙,眼瞧着那百乐笙一步步朝自己走来,那一瞬间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他他他这是要干什么啊?虽说是卖进了寿家,但他们王家人可是卖力不卖身的!
“香爷,快来~”
百乐笙拽着王富贵的衣袖往上带。
路径寿长生身前时,王富贵故意踩了他一脚。疼得寿长生差点叫出声来,不用抬头似都能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喊: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寿长生原本是想阻拦的,却抵不住众人都跟着起哄。他忧心忡忡的目送那王富贵上去,忧的倒不是他接下来可能贞操不保,而是他头顶的那顶帷帽……一会儿,可千万别被拉扯掉了啊。
却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摆驾~”
百乐笙将王富贵带上台后,转身从刚搬进来的帷帐中随手抓起一件素白水袖小衫穿上。那小衫工艺十分简单,看着像是他们平日里练功用的。穿上后他随意吆喝一声,水袖一甩,袖口正好掠过那王富贵面前的长帷,险些将帷帽直接掀起。
王富贵只嗅得一阵香风掠过。
吓得连忙抬手去稳了稳帽檐。
百乐笙收袖展扇,含笑唱道:“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又转东升。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是嫦娥离月宫……”
今夜的百乐笙未上戏妆、也未着戏服,唱起这出戏来总有种私下里练戏时随口一哼的随意态度。加之他先前又多喝了点酒,这随意之中就又多了几分慵慵懒懒的醉腔。只瞧他步子微晃,未唱先醉,一把绣扇在他手中展闭把玩,配合着他的步子缓缓行至场中,于帷帐前的道具椅上坐下。
王富贵依旧木木呆呆杵在原地。
长帷之外看似冷淡。可实则长帷之下,却已是一副惊慌面孔。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王富贵心中一片轰隆。自打进入这个房间以来,他就一直处于一种惊惧交加的状态之中。一开始,他还没当回事,还以为这又是自己主子与他那些狐朋狗友的闹剧。可之后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苍天啊……难道说,自家少爷真是一柱香!
愣神之际。
“娘娘千岁~”
却看那萧白已然殷勤迎上,见王富贵一动不动,就过来拽了他一同来到百乐笙面前躬身见礼:“奴婢裴力士、高力士,见驾娘娘千岁~”
也不知怎的……
这好端端的戏文,用粉戏的腔调念出来,就变得邪门的很,怪里怪气的。不像是杨贵妃一会儿要调戏俩宦官,倒像是反要被这俩宦官调戏了!
百乐笙一抬手:“二卿平身~”
萧白笑得谄媚:“千千岁~”
百乐笙一改先前台上端庄矜贵的贵妃形象,在那搔首弄姿念白道:“昨日圣上传旨,命我今日往百花亭大摆筵宴,高裴二卿~酒宴可曾齐备?”
萧白:“俱已齐备~”
百乐笙:“好,摆驾百花亭~”
“喳~摆驾百花亭呐!”
萧白捏着嗓子,学那公公尖声吆喝一声。
随后百乐笙就水袖飘然的绕场一周,与那殷勤引路的萧白二人一应一和唱着戏词,全然不顾王富贵尴尬呆立其中。这原本是两个宦官引路,却一下子变成了贵妃与宦官二人一前一后唱和并行,也不管原戏如何,看着颇不成体统。
百乐笙稍一不稳。
萧白就趁机上手去扶:“哟,娘娘小心~您身娇体贵,这要摔了如何是好?”
“大胆!”
百乐笙轻轻将他的手打开,嗔怪一声:“好你个裴力士!竟敢趁机轻薄本宫,一会儿圣驾来了,我非叫陛下剁了你的狗头!”
却见那萧白笑得一脸奸臣相,尖着嗓子道:“娘娘,别等了,圣上今天不会来了~”
“什么?”
百乐笙作惊讶状:“你待怎讲?”
萧白奸笑:“启娘娘,驾转西宫去了~”
百乐笙气恼,水袖向下恨恨一甩:“昨日圣上命我百花厅设宴,缘何驾转西宫去了?哼,谅必是那贱人之意!”
“娘娘息怒~”
萧白也不顾原本戏词如何,径自抢白道:“圣上不来,还有小的们陪您喝啊~”
百乐笙见他不按戏本来,自己便也临场发挥起来:“呸!与你们?与你们共饮能有什么趣味?”
“自然是另有佳趣~”
萧白承上一杯酒,笑得一脸谄媚:“娘娘您瞧~奴婢这儿,可有您没喝过的美酒~”
百乐笙:“哦?那是什么酒?”
萧白怪声怪调:“通宵酒~”
“呀呀啐!”
百乐笙甩扇:“哪个与你们这些阉人通宵!”
“阉人怎的?”
萧白鬼笑:“小的虽无那物,却还有一双巧手,定伺候的娘娘您舒舒服服~”
……
听着这些越发离谱的污言秽语。
寿长生坐在场下全程眉头紧锁。
却看那台上萧白一轮接一轮的敬酒,台下众人一波接一波的起哄。百乐笙那戏虽是在瞎演,酒却是在真喝。眼瞧着他一杯接一杯灌下,那本就微醺的眉眼愈发迷离,面色愈渐潮红。
三人帏中嬉戏。
萧白这边拽着百乐笙不撒手,百乐笙那边又拽着王富贵不撒手,边劝酒边唱着:“同宵捧金盅,高裴二卿接手奉~啊,高、裴二卿,你家娘娘酒性未足,待我脱了凤衣,看大觥伺候~”
唱罢……
他竟就开始当着众人的面宽衣解带起来!
台下呼哨声愈烈。眼瞧着他一件接着一件的褪下衣裳,此时已然内衫半敞,隐约可见里头白皙紧实的胸腹。王富贵吓得将他推开。然而刚逃出去没几步,又被他们二人强行拽回来,压回帷帐中。
帷幔之中人影闪动。
朦朦胧胧,只见百乐笙伸出的一只金莲绣足。那足尖压着床板摇晃。看不清内情,却愈显香艳无边。
萧白:“娘娘~咱家这手艺,比圣上如何?”
百乐笙咯咯笑着:“自然是高超滴多呀~”
简直不堪入目!
这算是什么醉杨妃?
寿长生越看,越觉得这戏怎么越演越像是另一出粉戏《战宛城》。那粉戏中,扮邹氏的男旦也是如他这般与扮曹操的在幔帐之中以声色营造出翻云覆雨的氛围,一脚伸出幔帐摇晃。边摇晃,边嘤嘤□□。结束时,还把半碗鸡蛋清撒到观众席!
怪不得方才见那俞三娘准备道具时,小心翼翼端了个小碗进来。若是没有猜错,那碗中所装之物……就是鸡蛋清!
“够了!”
寿长生终于还是看不下去了。
他既怕他们再这么过火玩下去不好收场,又怕王富贵抵不住二人围攻败露了身份。
寿长生起身大步上前,拨开帷帐,将百乐笙拉起来:“百老板,适可而止吧!你没瞧见香爷没兴趣陪你们演这出吗?就不要强人所难了吧?”
王富贵趁机躲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