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仙点点头:“是的,没错,阿仙刚才看的真真儿的,那孩子刚才确实是在校场练功来着,就是行动还有些不便,走路一瘸一拐的……”
可不是得一瘸一拐嘛。
寿长生记得自己小时候每次屁股开花,少说都得卧床养个三四天才能下床呢。
万里仙见他面色似有些不太好,于是就解释了一句:“没办法,行程太紧,耽搁不得。”
寿长生一听却来了脾气:“什么行程?如今擂台都停了,何时开赛都没准儿呢,还能有什么行程?你说与我听,我去帮你们推了。”
万里仙却是一脸为难,吞吞吐吐道!“多谢寿公子怜惜,倒也不是外面的堂会……”
寿长生:“那还能是什么?”
万里仙欲言又止:“唉,其实也没什么,其实吧……乐笙也是为了孩子们好……”
寿长生皱眉:“什么意思?这事儿与他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让那孩子带伤练功,还是他的意思?”
万里仙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寿公子您不要生气,毕竟夺魁赛至今悬而未定,乐笙他也是怕孩子们懈怠了。”
寿长生:“那也不紧着这一天!我昨儿看那孩子伤的不轻,多让他休息一天怕什么?”
万里仙轻叹一声:“要我看也是……可是没办法,乐笙平日里对那些孩子一直都是比较严厉的,他是红门的班主,咱也不敢去管。”
寿长生沉默了,半晌问出一句:“他……一直是如此带班子的吗?”
万里仙点点头:“是啊,据我所知,他们红门的孩子自来是练功最用功、最刻苦的。每天天不亮就起来了,晚上也得练到很晚。我们玉成每个月末尚且有一日休沐。可百老板这边呐,听说从年头到年尾都没有一天休息的,着实是拼命的很。我与他们合班那么久了,还没听说过有哪个孩子挨了板子,第二天可以免了练功的先例。不过公子您放心,乐笙他……肯定有分寸的吧,毕竟严师出高徒嘛。”
“是吗?”
寿长生却是越听越生气。
万里仙笑:“那可不嘛,你瞧瞧百老板班子里那一个个的,随便拎一个出来,哪个不是拔尖儿的?那都是淌了多少汗、挨了多少打熬过来的,这都是成角儿都必经之路,倒也正常~”
“正常吗?”
寿长生惊讶道。
“太正常不过了~”
万里仙见他不信,就主动提议道:“公子您若是不放心,那不如就随阿仙一同去校场看看那孩子吧,秋官现在应该还在那呢。”
寿长生一想,“也好。”
原本今日他就是打算来给他们发压岁钱的,谁料转了这么一大圈都没找到人,捂着这一兜红包居然散都散不出去。
这下正好了。
他倒是想顺带去看看这红门那么大一个戏班平日里究竟是如何操练的?也想去看看他百乐笙这样一个严师究竟是如何训练他那些高徒的?
可抬步的瞬间。
脑海中竟响起昨日江炎枫的话……
“只那一眼,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有种直觉,好可怕的一个人。”
【3】
前往校场的时候,那声音一直在脑海中来来去去,反反复复,久久挥散不去。
其实……
昨夜晚餐时,寿长生就曾留心观察过这个所谓的可怕人物。可每次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他试图在他的脸上捕捉到些什么,然而却一无所获。因为无论怎么看,从哪个角度看,他的面部轮廓都是如此平静柔和,神态目光都是如此明亮温和,所有冷硬的、锐利的,都在他抬眸时那一霎那的嫣然一笑中消散了……
一直到刚才听到万里仙的话,一些曾经让他惊诧的记忆才又涌现出来。
这不禁让他又回想起昨日不经意撞见他责罚秋官时冷眼旁观的样子、某个荒唐夜中无意间督见的他那如疯人般微微泛红的眼眶、那透着一股邪气的狐狸般上挑的眼角、以及那种茫然悠远又具有攻击性的目光……狼一般的目光。
一想到那个目光,寿长生就背后发凉。可再一想到昨夜那个柔情似水的“杜丽娘”,他又觉得不至于,遂又忍不住暗骂起自己来。
想什么呢?
不至于!不至于!
戏班子嘛,哪有不苦的?若是能够轻轻松松的学得了戏,也就不会有“作科八年,犹如十年大狱”这样的说法了,走到哪里都一样。
“打死勿论!”
上次百乐笙说这话的时候,寿长生虽听着生气,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实情。
就算是扬州的戏班子,不也同样如此吗?寿长生可是听说过扬州那些科班的规矩。学徒只要是想要入科,首先第一件事就是写字儿!一张大红纸往你面前一拍,写的就是个卖身的字据。字据上白纸黑字,一条条严苛到非人的规矩密密麻麻,还着重强调着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打死、上吊、投河、觅井……概不负责!”
犯了错、挨了打还想休息?
更是不可能的事!
只要不死,就得练功!
不想练?
也成啊。
不过又是一顿板子伺候,看你挨不挨得住?
所以自己又为何非得要求百乐笙带的班子与别家戏班不同呢?或许……“残酷”本就是这个行当的生存法则。他若对他们仁慈,那么以后这些孩子就无法在这个行当存活。
寿长生:“可是……这样真的对吗?”
万里仙见他突然自言自语,还奇怪的问:“公子您怎么了?您刚刚说什么?”
寿长生摇摇头。
心中既有些生气,又有些自责。就这么一路神思不定的往前走,看似安安静静默不作声,可实际上脑子里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哈哈哈,快来!快来!”
就在这时,一阵嬉闹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帮小兔崽子,竟敢趁着乐笙不在,在此处偷懒?”万里仙闻声便道。
随后二人就绕过道旁一座隐蔽的花墙一看,果不其然,只见五六个小倌凑在一堆嘻嘻哈哈,躲在那个墙角里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寿长生定睛一瞧,那群小倌中间好像还有个小鬼头。只见那孩子站在那一群小倌之中显得格外瘦弱,还没长开的身量整整比别人矮了一个头。那怯怯的神情、苍白的面色……
“小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