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编了特意用来哄他。他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半点不领情。
“师父,你真的很讨厌。”
“你也是。”柳章道。
“解开结界,你依然可以随时找到我。”
江落贼心不死,试图说服他,“有辟邪珠在,我不能作乱。我只是想出去找傅溶,和傅溶待在一起,我不会闯祸的。你看,返回长安的路上数月,我一个人也没杀过。我从不给傅溶添麻烦。”
她举起自己的手腕,苦恼道:“明明是你先用辟邪珠锁着我,我很不舒服,才闹腾的。”
“你把我赶出去,我才遇到向云台。”
“你用银丝拴着我,我才操控溪亭。”
“都是你逼我的。”
她正话反话说尽,将责任推到了柳章头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她没有错。说到后头,甚至委屈起来。江落露出小狗般可怜的眼神,道:“师父,我根本不想伤害任何人……”
柳章静静看她表演。
这么多天做小伏低,终于图穷匕见。
江落捧着他的袖子,道:“我只要傅溶,你把傅溶给我,好不好?”
柳章道:“傅溶最近情绪不好,你们分开一段时日,对两个人都好。”
江落掰着手指头数数,“已经好多天了。”
江落道:“我很想他。”
“师父,你喜欢过别人吗?”
她拦在了柳章面前,堵住去路,非得问个明白,“你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夜不能寐的滋味?”
柳章眸光澄澈,如稻田下掠过流云的水泽。他风轻云淡,“我不知道。”
“我天天都在想他。”
江落望着柳章眼睛,道:“我想去看他,一眼就好。”
少女目光虔诚,接近祈祷般,小心翼翼。
仿佛被拒绝就要心碎了。
柳章道:“你从未喜欢过傅溶。”
“怎么会呢,”江落道:“我最喜欢他了。”
“你对傅溶也起过杀心。”柳章一针见血。
“我……”
她曾经想让蚂蚁吃掉傅溶,带回家,然后组装起来。那是不得已为之的下策。
江落镇定自若,道:“我也是为了他好。”
要不是为了傅溶,她怎么会千里迢迢来到长安。
喜欢到恨不得把他吃掉,据为己有。她化成人形,学习做人,如此费心费力。她想要为他建造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跟他繁衍出下一个王朝。如果这些都算不上喜欢,什么才能算?柳章肯定在胡说八道。江落目光真挚,强调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
“你根本不在乎傅溶。”柳章道。
“师父,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不关心他的过去,从未理解过他的毕生所求。保护苍生黎民是捉妖师的宗旨,你答应他学习做人,却肆意杀人。你三番五次尝试杀我,没想过我死了,傅溶会不会恨你。你不在乎他的生死,不在乎他的感情。杀人于你而言易如反掌,可理解喜欢和占有欲的区别却很难。因为,在你心里,那些都不重要。”
柳章抽丝剥茧,拆穿她的真面目,道:“你只是想要得到傅溶,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短短几天,江落脱胎换骨变了个人。她学乖了,会叫柳章师父,跟他讨价还价。她正在突飞猛进地成长,学会人族的狡诈,伪装,两面三刀,像蝎子一样在暗中窥测,理解和模仿。
柳章的话音句句扎心。
江落对此并不觉得羞愧,道:“喜欢,然后得到,这有什么错呢?”
柳章收剑入鞘,发出铮的一声。剑身反射的白光划过江落双眼。
“六翅金蝉已经覆灭,只剩你一个。你没有族人,找不到可以通婚的对象,而且血脉纯度极高,跨族通婚无法产生后代。你找上傅溶,看中了他身上某种特质。给他喂血是初步的试验。接下来,你会改造他,让他逐步妖化。”
江落面不改色,道:“这都是你的猜测吗?”
柳章道:“你已经露出太多马脚,足以证明事实。”
也许他看见她的第一天,就洞悉了一切,所以对她充满恶意。江落表现出来的伪装在他看来如同跳梁小丑。柳章过于敏锐,跟他虚与委蛇没有任何意义。柳章挡在她和傅溶之间,想尽办法保护傅溶不受伤害。江落想要达成目的,必须越过他,或者摧毁他。
江落看着他手中剑柄,发自内心不认为自己有错。
在她角度看来,她是在成就傅溶。
“如果成功了,傅溶将与我共享一切,天地同寿。”
“你做不到。”柳章道。
“你想说,”江落道:“你会阻止我?”
“我不阻止你,你也会失败。”
“为什么?”
“没人可以逆天而行。”
柳章看向了她,目光带着点悲悯,“魔族注定凋零,这是大势所趋。”
江落沉默良久,发出一声古怪的笑,“那我就该去死吗?”
她袖子里的拳头攥得咔咔作响。
从降生那刻起,她便背负厄运。她百般挣扎算计,只想要一条活路。
天道多不可以理喻啊……修士勤奋修炼,内丹越强,寿命越长。而她恰恰相反。她根本不能修炼,为了活得久一些她甚至不得不挖出内丹。
“凭什么,我注定要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