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和你搞一辈子暧昧？”他觉得荒唐，声音变得越来越低糜，语气仿佛逐渐没了勇气，可他依旧要说出来，过了这么些年了，他藏了太久，总该吐出来了。

“亦涵，对你我一直有多小心，你可能都不知道吧。小心翼翼地遥望你，喜欢着你，连试探都束手束脚。我每次朝你靠近一步，你就开始躲，开始逃。直到今天，我才鼓起勇气来问你，想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亦涵的睫毛颤了颤。

他说什么？

他刚刚说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喜欢着她。

亦涵感到意外，又好像情理之中。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喜欢她？

她怀疑过，憧憬过，也被打击过，然后再怀疑再被打击，循环往复，折磨得自己都要疯掉了。

一直不敢问，一直催眠自己，他对她可能不够爱，所以只想跟她玩暧昧。

可现在他亲口承认了他的喜欢。

她一时心情很复杂。

此时此刻，她无法回应她的想法。

无法说出她也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他说她一直在躲他，让他变得小心翼翼、束手束脚，他也不知道他错在哪儿。可是，最开始伤了她心的，不就是他吗？如果当年他没有说过那些话，那么她就不会离得他远远的，把自己缩进壳里，再也没有勇气出来。

“小心翼翼吗？”她垂下眼，有些无措地，“……可你那天，明明表现得很冷漠啊，你拒绝了我，却反倒来问我什么意思，这话也该我来问你吧？”

旁边的楼梯间里，声控灯一会儿明，一会儿暗，感染得附近的墙壁和路面，也时隐时现，模糊不清。

他们两个人也是，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心，明明离得这么近，视线相触时，却总是一片模糊。

此时此刻，陈懿挺想给自己点根烟，手指在腿侧的布料上摩挲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轻叹一口气，耸拉着眼皮瞧向她垂下去的头。

看来，光说喜欢是不够的，他们之前的问题，必须更深更明确地去剖析，却突破。

他应该将更多的心里话说出来，或许才能撬开她的壳，让她也对他敞开心扉。

那就说吧，一段一段地说给她听。

“我那天拒绝你，不是不想跟你做，而是我迫切地需要一个理由，我需要知道你是因为爱我，才想跟我发生关系，而不是所谓的做了就忘、随时都可以说结束。”

“那天过后，我后悔对你说了重话，后悔在没有问清楚前就稀里糊涂跟你去开了房，后悔让你衣不蔽体，我想跟你道歉……”

“但同时，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拒绝了你，因为我知道你不是一个随便的人，那天你做出的种种行为和决定，一定也让你很痛苦很煎熬。”

“所以我真的很想知道，那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让你要做出那样的决定？亦涵，我多希望你能对我坦诚。”

……

亦涵很吃惊，也很愧疚。原来，那天他不是因为被她揭短后没面子，才拒绝她的求欢；他自始至终要确定的，也不是一个随便的态度，而是她到底爱不爱他。

他俩都对对方充满了好奇，都在向对方不断试探，却同时地猜错了方向，搞得背道而驰，以至于将语言越说越伤人，将行为越做越离谱。

这一刻，亦涵觉得特别难过，她突然意识到，他们或许早就是相爱的，却因为各种胆怯和顾虑，无法更近一步。

情绪在瞬间瓦解，她赶紧背过身去，掩盖自己滑出来的泪水，却是越擦越多。

她强压下自己咽喉里的哽咽，几乎是在用气声问他：“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表白呢？我一直以为……以为你……就只是想跟我暧昧，想跟我发生关系，不用负责……”

听到她终于开始吐露实话，陈懿很欣慰甚至激动，可当他听清她说的字字句句后，眼里却闪过吃惊、怔愣、错愕……种种复杂的情绪。

最后，他苦笑道：“原来是这样……所以，你才要装成自己也不负责任的样子，做了那天那种事？”

亦涵垂着头没说话，她觉得更丢脸了。

陈懿却直接将她翻过来，要将她的手从脸上拿开，她却固执地捂住脸，不想让他看见她在哭。

可是，也太明显了。

陈懿拿她没办法，心脏像被刀片一下一下划拉着，有些疼。

他将她拉进怀里，一手捂住她的背，一手轻摸她的头，“傻瓜，我迟迟不敢跟你表白，只是怕你被我对你的感情吓到，怕你又躲我躲得远远的。”

亦涵委屈地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声音有些嗡嗡的，“你的感情能有多吓人，我还会怕这个啊？”

她喜欢还来不及呢。

陈懿身体却明显有些僵硬，他手扣在她后颈上缓缓地揉了下，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沉默了好几秒才听到他低声说：“你不懂。”

“你都不说出来，我怎么懂？”她揪住他的衣角，轻声埋怨。

“你自己不也一样，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我都跟你表白了，可从你这里，却还什么都没听到。”

“……我！”亦涵一时恼怒，便想从他胸膛里出来。

头和后腰却都被他加重力道禁锢在原处，无法退出。

“你放开我。”她挣扎。

头顶传来他的一声轻笑，“你说不出口，也没关系，有些话，那就由我来继续说吧。”

亦涵微愣，她不再挣扎了。

随后她听到他颇为郑重地开口——

“说来可笑，其实我也是今天才发现，不管过去我多么克制守礼尊重你，你都守在你给自己画的圈里，永远都不会热烈地奔向我，给我一个答案。我哪怕是稍微迟疑一步，你也会马上紧缩进自己的壳里，把更冰冷的东西回馈给我。

于是我受不了，也忍不下去了。

所以我只有自己走过来，用力撬开你的壳，让你明白，我爱你，我热烈地，长久地，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想要和你在一起。”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亦涵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正快速地澎湃地震动着，他……是在紧张吗？

她将头从他的胸膛里抬起来，仰视他，这一刻，街道上的灯光完全地铺在他脸上，所以她也无比清晰地看到了他的表情，是那么真诚，那么情深。

他俯下身，将头与她持平，眼里像盛了星光，带着希冀的星光。

他轻声问她：“那么你呢，愿不愿意爱一下我，跟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