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好。”阿善忙收拾了衣衫,准备退出门去,再也不想在这殿里多留一刻,谁知道一会有会蹿出什么奇怪东西。
不到一炷香,白虎就迈进了殿门,腰间悬挂的二十八宿铜铃叮咚作响,进门拜了礼,只一味地看着朱焰憨笑。
朱焰问道:“你笑什么?”
白虎捋着胡须,说道:“我就知道您放心不下小七,绝对会找我来看他的。”
“我是放心不下,我怕他为祸人间。”
白虎摇了摇头,笑而不语,催动法力放出了浮生屏,屏内腾起青雾时,朱焰手中茶盏忽凝冰纹,人间已是数九寒天。白虎快速地寻找着胡小七的身影,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朱焰聊起了天。
“山主,刚才那只小羊来找我的时候,喘得可厉害了,到了殿外远远地就让我一个人进来。我说带她过来喝杯茶,一回头人就不见了。您干什么了把她吓成这样?”
“我能干什么?她自己碰到了榴花石而已。”
白虎猛拍一下大腿,说道:“说起这石头,趁小七不在,我可又得跟您说道说道!榴花石天下至宝,能存入万千幻象,化出世间万景。当初我要几颗做引子,来炼制这水月浮生屏,可是还跟长老院好说歹说了好一阵子,才等来了我几颗。小七一个人就拿走了七十二颗,说从天宫学来的,要在殿里摆七十二星宿阵法,可以凝结山中灵气,有助于修炼,最后看来不过就是为了一时取乐!”
朱焰在垫子上打坐,含笑说道:“诶,那也不一定,我还真的感觉这殿中空气确实是比山下清新不少,坐在殿里,耳清目明。”
“人都不在您还替他说话!再说了,山下牛马羊结队住在一起,什么猪啊狗啊到处搭窝,肯定空气差啊!您是不知道,我洞外新搬来一家猪妖,那气味......大家好歹也是成了精的妖兽,怎么还活得跟山里没开化的畜生一样。”
白虎聊家常一般说起来山下的情况,也想着给朱焰分分心,朱焰知道他的心思,也不打断他,闭着眼睛静静听着。
“停。”
就在白虎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朱焰突然开口,吓了他一跳,马上看到朱焰起身,来到自己身边,往他眼神方向看去。只见那浮生屏上显出的是凡间的一处小巷子,几个十几岁的少年围堵在巷子口,透过缝隙隐约可以见到地上躺着的脏兮兮的少年,正是那副熟悉的面孔。
家仆甲:“你个臭要饭的,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簪子,还说不是偷的我家小姐的?”
家仆乙:“就是!我家小姐刚路过这条街,金簪就丢了,转眼当铺掌柜就说有人拿着金簪来当,要不是因为那家当铺都是我们家的,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拿着钱吃喝嫖赌去了!”
家仆丙:“早就听说这条街上小偷多,没想到竟如此猖狂,你可是瞎了狗眼,敢偷到江南首富杜家头上,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几个家仆边叫骂,边对着小七拳打脚踢。小七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力气,蜷缩在一起,手里死死攥着那只金簪,大喊道:“我说过了!这是我娘的遗物!我......饿得不行了才想要去当掉!我没有偷东西!什么杜家赵家,天皇老子来了我也不认!”
家仆甲:“你还嘴硬!继续打!”
这时,巷口外停着的一只小巧玲珑的雕花木轿中,传出了一身轻咳。
家仆乙忙止了动作,跟其他几个家仆说道:“先别打了,小姐有话要说。”
拳头与□□碰撞的闷声顿时停止,几个家仆屏着呼吸,听着轿中人的细语。
“唉,我知道你们过得苦,我们杜家乃江南首富,一根金簪本来不值几个钱,每年我爹爹给你们施粥的钱都够买几箱金子了。我又何尝是因为这一根簪子生气?我气得是你年纪轻轻,有手有脚,不想着如何靠自己劳作,却是走此偏门左道,平白带坏了风气。真是可惜,今日既让我瞧见,便不得姑息,下辈子可别再做这偷窃之事了。”
说罢,根本不顾小七的辩驳声,从轿中掀起了帘子的一角,斜睨了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一眼,摇了摇头,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打死吧。”
白虎见状,忙断了浮生屏,脱口而出道:“怎么又......”
“又?”
白虎不会撒谎,吭哧了几句,知道也瞒不过朱焰去,只好实话说道:“其实,我也放心不下小七,这段时间偷偷看了几次,这已经是他第四世了,前几世也是差不多的结局,没活过二十五岁就惨死了。”
朱焰沉默半晌,感觉心如刀绞,表面平静地说道:“好了,辛苦你了,回去吧。”
“山主,您没事吧。要不我......”
“冬天要来了啊。”
白虎被他一句话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啊”了一声。
“去跟几位长老说,我要冬眠,山中事交由他们做主。”
那一瞬间,白虎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肆意少年郎的模样。
待白虎离开了殿内,朱焰回想刚才那一幕,眼前浮现的是胡煜晟幼年时,也是这样守着她娘亲墓前的那棵苹果树,有妖兽要摘那树上的果子,他就疯了一般去与人家厮打,就算被人打趴下也要死死抱着那个苹果。自己去找到他的时候,常常是看他头破血流,躺在地上,却拿着一只苹果望着自己,咧开嘴笑着。
他那笑脸,宛若春日里最和煦的阳光,温柔地洒落,带来无尽的暖意与希望,其光芒之盛,甚至让九天之上的太阳都黯然失色。然而,朱焰每每见到此景,心中却不由地泛起一阵难以名状的酸楚。
正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那日,山神殿中的枯枝上的珠花败落,一夜之间长满了金色的枝叶,遮天蔽日,覆盖了整座山神殿,只是再也无人欣赏了。
当晚,夸父被战战兢兢的牛头从梦中叫醒,听闻来人后,非但没有发火,反倒是仰天大笑了几声,站在铜镜前揉了揉惺忪睡眼,对着镜中那两条细长的小蛇说道:“我说过了,他还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