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现世,还是来到这个世界的十余年,她都拼尽全力地活着,即便染上疫病,遇上饥荒,被踢断肋骨疼得躺了半个月,连呼吸都痛楚万分。
她从没有哪一刻想着就此死去。
阿爸说她是一根野草,怎么踩都会再长出来的野草。
曲屏有些难过,为什么谈羽复这样不愁吃喝的大少爷会多次寻死,难道死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吗?
她不信。
死一直都是可怕的,她见过太多的死亡了。
他们哀嚎着,痛骂着,呻吟着,里边夹杂着对世间无限的眷恋。
曲屏讨厌尸体行将腐烂的气味。
数不清多少次,阿爸对她说“你怎么还不死”,曲屏抱着脑袋缩在墙角,闷痛密密麻麻如雨滴,连绵不断。
她咬紧牙关,默默许愿:我要活着,我要读书,我要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回来。
曲屏有些庆幸她是死在了异乡。
用完晚膳,曲屏照例躺在院中消食,昏昏欲睡之际,檀香回来了。
檀香神思不定,看都没有看她便走回了偏房。
小彤吃了一小块西瓜,疑惑道:“檀香姐姐这是怎么了?看着心情不大好。”
曲屏将手中的话本翻了一页,道:“她不一直都这样,你什么时候见她笑过?反正我是没见过。”
“诶对了,小彤,上午的时候二叔旁边那女的是谁?我怎么之前没见过。”
上午时分,曲屏拿着谈统送她的子目剑去花园那边耍了耍,正巧瞧见谈统带着一个女子从一旁经过。
那人衣着清凉,身上还披着谈统的外套,她这才感到古怪。
小彤弯下腰,低声说道:“小姐,那人是个青楼女子,是二老爷今日赎回来的,听说花了五百两。”
“五百两银子?这么多!”曲屏惊呼。
谈统喜爱女色她早听说过,那女子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姿色平平,至多算是清秀。
……难道是因着才名?
“是五百两金子!”小彤给她纠正道。
“咳咳咳!”曲屏被口水呛得直咳嗽。
“这钱都能赎回一个头牌了。”
小彤点点头,解释道:“是呀,大伙儿都私下议论二老爷这是喝多了,被人哄着买下的,李夫人白日为着这事还跟二爷大吵了一架,吵着要和离呢!”
这事她倒是不知道。
“李夫人气得搬出了院子,说不将那青楼女子送走就和离,二老爷往日很听李夫人的话,这次也不知怎么的,那女子哭了两下竟然不管不顾起来。”
曲屏蹙眉,暗道:以那日的相处来看,谈统也不像意气用事的人啊。
“二婶婶不会真的和离吧,应该是想逼一逼二叔。”
小彤凑了过来,悄声说道:“小姐你有所不知,二老爷在李夫人之前有过两任妻子,婚后不久全死了,那时二老爷有克妻的名声。李夫人本是刑部侍郎之女,不知何故与李大人断绝父女关系下嫁给二老爷作续弦。李夫人的性格,说得出那便做得出。”
“听说这二十余年来,李大人与李夫人从未有所往来,如同陌生人一般,就是六年前谈家险些被抄家流放,李夫人也没有去求过李大人,而李大人竟然也真的冷眼旁观。”
这父女二人倒是像极了。
曲屏笑道:“果真是虎父无犬女。”
“小姐~”小彤嗔了她一眼。
“不过我方才回院中的时候,又听几个老嬷嬷说那青楼女子长得跟吴夫人很是相似。”
“吴夫人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之前那次家宴她也没听说有这人啊。
“吴夫人便是二老爷的第一任妻子。”
“啊?”
呃,敢情兜兜转转还是放不下最初那个啊。
曲屏一时无言。
“听说吴夫人是谈家的远房亲戚,算是二老爷的表妹,他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及笄后吴夫人便嫁给了二老爷。婚后蜜里调油,羡煞旁人,两年之后吴夫人便生下长子。”
长子?谈统年纪最大的儿子不就是谈羽灼吗?
难不成谈羽灼是吴夫人生的?
“四哥哥?”
见小彤摇头,曲屏心中一咯噔。
“那孩子没满三岁就夭折了,不到一年吴夫人也郁郁而终。”
“这青楼女子花名玉书,乳名小小,巧的是吴夫人生下的孩子名唤‘羽书’,小名‘阿大’。”
小彤继续说道:“若那人真与吴夫人相似,倒也难怪二老爷不放人。”
名字谐音,小名却正好相呼应。
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难说不是有心之人有意为之。
可谈家如今又有什么可图的呢?单因钱财,未免有些说不通。
若是故意设计,为何不将名字取个跟吴夫人相似的,怎么反倒照着她儿子取呢?
一个长相跟初恋十分相似的人,名字却跟自己早死的儿子很像,便是当作替身,也难免会有些不自在。
想明白这些,曲屏安抚道:“别操心这些了,他们两个和离不了。”
谈统固然好色,若真能纳这名叫玉书的女子为妾,那便不单单是好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