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师父!!”
“嚎什么嚎,练武讲究的就是不进则退,快去。”流潇锦严肃道。
元止戈嘟着嘴走了。
流潇锦看着元止戈放在桌子上的专门给她带回来的好剑和一堆纪念品,脸上依旧不苟言笑,却是把东西好好收拾起来保存上。
元止戈是流潇锦从死人堆里掏了三天三夜掏出来的小孩,那时战乱不休,他的父母为了庇佑流民和乎尔池正面对上,他们庇护的流民哪怕知道面对乎尔池,凡人微不足道,也顶了上去,最终以十换一的伤亡,赢了乎尔池,父母阵亡了,孩子被压在层层叠叠的尸体之下。
她掏了三天三夜,那时天热,尸体就在她鼻子下腐烂,她的身上全是沾上的腐水,大拇指大的绿头苍蝇围着她飞来飞去。
元止戈被掏出来时奄奄一息,她抱着他求上羿月峰,荆牧芜那时也不过才接任峰主不久,第一次救回来人,手都在抖。
她救回了这个孩子,将他收做徒弟,养在膝下,元止戈继承了他父母的天赋,对武学很感兴趣,她就叫他跟着她学。
她不善言辞,锻炼的法子也是从她师父那里模仿过来的,幸亏元止戈天赋高,跌跌撞撞的长大了,眼看着快比她高了。
她打算将宗主一任继承给他。
荆牧芜对这个自己第一个救回来的孩子很喜欢,元止戈也挺亲近荆牧芜,天□□南洲跑,荆牧芜发烧时,天天下了课业就过去看。
现在又结识了新万造,经历了不少奇遇,她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只是性子太跳脱了,还需要磨磨,不然冒冒失失的怕是得罪人。
宗主除了武力外,也需要些人情世故。
。
荆牧芜回到羿月峰,处理完堆积的事物。
到了半夜终于闲下来,荆牧芜揉揉手腕,瘫在椅子上,眼睛望着天花板,透出工作太久后的淡淡的死意。
窗外的虫孑叫的人昏昏欲睡。
荆牧芜上下眼皮打架,撑着一丝清醒把自己放床上睡过去。
。
红衣男子站在尸山血海上,身后一把镰刀不断朝地上滴血。
亡者生,生者亡,善恶颠倒是非反,八苦不落九难晚,苦难不落恶人身,福禄不降良人边。
男人挥舞起镰刀,冲向一颗庞大的好像连接了极高极高的九重天和极深极深的十八层地狱一样的粗大链子。
天上积了重重的黑云,雷电在其中游走,瞄准男人的行动轨迹劈下去。
男人跳开,雷劈焦了他半个身体,却在一瞬间恢复。
男人义无反顾的冲向链子。
血色镰刀用尽全力的砍向铁链,男人腰间的玄色铃铛声声响动。
“铛——”
铁链摇了摇,完好无损。
男人拿着镰刀,一下一下的砍着链子。
“铛——”
“铛——”
……
终于,铁链嘭的一声断开,碎屑四处乱飞。
铁屑崩开的力量极大,男人站最近,首当其冲,脑袋瞬间被崩碎一大半。
天雷轰隆降下,将男人劈成飞灰,飞灰中的一粒却迅速蠕动,重新变成人。
男人后退一步,看着铁链哗啦哗啦的落下。
红衣玄铃,慈面恶行,五千年前,蝣粟分刀突破众仙众人的封锁,砍断通天链,至此,人与神唯一剩下的链接彻底消失。
。
荆牧芜惊醒,里衣被冷汗湿透。
他做了个噩梦,梦的内容他想不起来了,唯一清晰的画面就是一个红衣人背对着他,手里拿一把比人高的镰刀,砍断一条粗链。
在那条粗链断裂的瞬间,他感到被腰斩般的痛苦。
疼却叫不出来。
红衣人背对着他,在他疼的快昏过去时,红衣人终于转身了。
他疼的视线模糊,挣扎着想看清楚红衣人的模样,但没能看清眼前就已经一片黑色。
哪怕醒了,那股疼痛仍然遗留在他的脑子里,虽然身体正常,他却还有腰断的幻痛。
荆牧芜平复呼吸,换下衣服,泡了个澡,重新躺床上睡过去。
。
时间如白驹,转眼又是一年过去。
元止戈长了一大截,和荆牧芜站在一起快到荆牧芜下巴了。
秦裴漪一边处理万造事物,一边学武,忙的不知道春夏秋冬,元止戈过来找他玩,看着他忙忙碌碌的样子不好意思打扰就又回去了。
等练武的师父宣布他可以出师时,正好也到了准备过年的时候。
往年这个时候,烛炎都带着他去人间采买年货,祭拜族人,烛炎总是把他当孩子看,尽管他已经三十多了,放在凡人说不定都是当爷爷的人了,但在烛炎眼里,他永远都是当年捡回来的小孩。
秦裴漪也乐得做这种彩衣娱亲的事,他在仙门长大,除了寿命不同,其他跟普通仙人接受的教育没什么区别。
“秦哥!!”一个大型白团子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向秦裴漪冲过来,白团子后边跟着荆牧芜,手里拿着刚出锅的包子在吃。
“止戈?好久没见长高了不少啊!”秦裴漪拍拍大白团子,欣慰的说。
元止戈:“秦哥你也是出来玩的吗?我跟荆哥逛了一上午了,发现好多好吃的小摊!”
元止戈说着去拉秦裴漪的手,烛炎也让他跟着朋友去好好玩一玩,操劳了一年也应该放松放松心情。
比起仙人,凡人的恢复力太强了,不是那种肉身上的恢复力,而是对于灾难之后,一代代的,将坍塌的房屋重新建立,苦难在他们身上好像已经是家常便饭,凡人总是习惯把眼泪一抹,接下来怎么办呢?还活着不是吗?还活着就好。
还活着,就好。
秦裴漪记得那场乎尔池的灾难也不过才过去二十多年,年幼的他站在烈火中,看着昔日高嵩的阁楼轰隆隆的断下来。
师父抱着他,匆匆走过,一路上经过曾经的闹市,他从烛炎的胳膊下往外看,遥远回忆中繁华的地方像香一样烧完了,只剩下灰,堆在盘子里。
现在他又站回了人间,人流熙熙攘攘的从他身边挤过,那段香灰渺远的像上辈子的记忆,元止戈拉着他的手,荆牧芜在旁边跟着,后边是看着他跟着朋友远去的烛炎,小摊贩叽叽喳喳的推销着自己的东西。
三人边逛边吃边聊边买,不知不觉间,每人手里都拎了不少包,肚子也饱了。
“买河灯咯,买河灯。”路边的商贩摇着拨浪鼓吸引人目光,元止戈早听闻人间有逢年过节放河灯祈求所愿成真的习俗,吵着闹着要买几个,三人一起放河灯。
元止戈:“老人家,这个怎么放啊?”
买河灯的商贩:“这里有红纸和笔墨,将自己的祈愿写在红纸上,叠成长条放到上面,找一条河放进去,流呀流,流到神仙那里,神仙就能帮你实现愿望了。”
元止戈将笔墨塞到秦荆两人手中。
三人写完祈愿,找了一条河放进去。
元止戈放下灯闭上眼絮絮叨叨。
“你小子许了什么愿啊?”秦裴漪看到他这一副期待的样子笑问。
“祈愿怎么能告诉别人呢?说出来就不灵了!”元止戈睁开眼说。
敲更声阵阵,微弱的一阵风穿过河面,河灯于是摇摇晃晃的,灯火也摇摇晃晃的,像船,带着少年们的心愿朝远方,或许有一天能渡到神仙门前,于是谁也没有遗憾。
希望秦哥长命百岁,我们三个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分离,师父能平安健康。
元止戈看着灯火渐渐远去,直到看不见。
希望天下太平,再无战争,也希望我能得偿所愿,朋友亲师爱人皆得所求,安健顺遂。
秦裴漪拢紧衣领,寒风倒灌进去,有点冷。
唯愿药生尘,世间再无苦,亲朋好友皆愿成。
荆牧芜撑起一把伞。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