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只有三条路可选,原路返回或通往左右两侧。
她向左边望去,一片苍翠高耸的山林,眼珠轻轻一转就看到枝头上炯炯昂立的瞳蛇,朝她“嘶嘶”吐信,以及它身后漾着诡笑的山中精魅。
而山林前头却是一片沼泽。若想去往山林,必须要越过危险重重的泥沼,厚重粘稠的泥塘里不知藏着何种生物,依稀可见表面蠕动的轨迹。
向右望去,草地盈盈,鲜嫩的草叶上犹结着晶莹的露珠,野花点缀周遭,在微风中轻点。远处还淌着一条溪涧,流水潺潺,彩色的光圈随着水流浮越跳动,其间的山道平坦开阔,不见幽诡。
这是两种选择,危机四伏的和安稳平和,就是不知平和之下是否藏着山穷水尽,危机之下是否会迎来柳暗花明?
施弥踟蹰在原地,这是一项艰难的抉择,等同于赌博。在她的脚即将踏上右边的土地之时,脑中白光一闪,躯体一震,想起她用咒术引导随深说出的指引。
那是夺得第一关卡的第一名后得到的奖励,不应有虚。
她猛地收脚,如今她已置身其中,站在关键节点,试着去了悟其中的深意。
什么光呢?山间的日光?妖兽身上的鳞光?精魅眼中的眸光?她百思不得其解。
游移的眼漫无目的徘徊在山岗,在经过一处时倏然停驻,缓慢正视起眼前这道自云端散落的圣洁的白光。
之前她一直忽视掉这束光,皆因这束光指向的却是虚空。
她站在最后一节云阶上,眼中不见长路,再往前则是深渊,万丈深渊。
她慢慢蹲下,手扒在台阶边缘往下瞅,下方是成团的云,云下若隐若现的是山和悬崖,幽深的山,刀劈斧砍的断崖,她脑中浮现的全是摔得血肉横流的恐怖场景,和她想象中仙界宁和的样子一点不搭。
云雾自下往上卷向她的脑袋,眼皮被风吹得睁不开,她缩回脖子坐在阶上,眼中一直停留在那道光上,右后的溪流声不断,“叮叮咚咚”,清脆悦耳。
脸在冷风中已变得僵硬,她想不犹豫了,赌一把。
站起身,抿唇,抬起一只脚往前迈去,脚下没有一点实物感,她骤然闭上眼,同一时间,另一只脚也往前迈去,整个人往下跌落。
体内的灵力充盈,她试着调动,却发觉一丝灵力都试不出来,无力地凝望上空。
身体一直往下空坠落,途经云层时,贯穿了一朵弯月形状的云团;落到悬崖时,手磕到了突出的尖锐的岩石,破了一个口子。
她悲怆地想从这么高的高度摔下,尸骨估计都找不全,这次要魂归西天了。
即将落地的一霎那,她脑中一片空白,惊惧地闭上眼等死。
下一瞬,她整个人像跳进了一团棉花中,失重感接踵而来,天地颠倒,日月更替,沧海桑田在一眨眼间。
等她再睁眼时,回到原地。眼前浮现一行字:问天之路,趋之若鹜,如踏仙阶,必证汝心,谨记持之以恒。
这是说踏上仙阶须先以身殉道,以身死魂消的代价证道,才有资格踏上仙途?
简直是豪赌。
脚下虚空之处,仙阶节节而出,烟雾缭绕其间。
她向上望去,云雾之间,阶梯连绵不绝,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
她不见犹豫地迈上第一节仙阶。下一瞬,她的脸色变得痛苦,阶上的脚忍不住地颤抖。鞋履之下,血色溢出。
其实此刻返回还来得及。但她仍是抬起另一只脚踏上一阶。
看着脚上的鞋履,她觉得好像没穿一样,每迈一步都像赤脚踩在碎裂的瓷片之上,痛意直达心扉。
数次想止步时,她都想到了那行字里的“持之以恒”,便咬着牙继续走着。尽管她身后的仙阶上已开着数不清的烈焰红莲。
脚下是不间断的尖刀削足的锐痛,施弥一点都不敢停下,生怕一停,就没有勇气再前行了。
她几乎是麻木地抬腿往上,走过的每一节仙阶都在攫取她的血液,换而言之,她的血滋养了千万节的仙阶。
有些时刻,雾气迷了眼,血腥充斥鼻尖,她会产生一些恍惚,她到底是在登求仙路呢,还是在过妖魔道?
到后来,她根本不知走了多久,只是日头昏沉她在走,晨光熹微她依然在走,体力不够,她便用灵力补给,灵力耗尽,便用气血维持。
她的喉间已然干涩,寒风如刀刮进喉管,伤口横生鲜血直流,脸上失去血色,白得比漫天的云雾还要透明,身形单薄的仿佛只要风再大些,她便能随风而去,整个人的生机荡然无存。
等全身的气血也支撑不了时,她倒在冰冷的仙阶之上,手脚并用往上攀爬,直至彻底没了鼻息。
意识模糊之中,施弥跟着一朵飘浮的云往前,进到一座散着白光的巍峨仙宫,穿过琉璃色彩的殿宇,来到一泓白玉堆砌的清池里。
她变成了一只芙蕖,出淤泥而不染的芙蕖,直直地立于一方池水中,碧绿的水上仙气馥郁,四周以玉雕琢成形围环。她最喜在仙池中漫无目的地伸展花瓣,身周源源不断的仙气朝她聚拢滋养着她。每日的这一时刻,她享受地眯着眼。
数百年如一日的滋养中,她的灵智悄然而生。
可距肉身化形仍有一段距离,她正忧愁苦恼着,她快过化形大关了,若再化形不成功,便再也修不成肉身了。
她难过得以泪洗面,莲枝颤巍巍地抖动。
除了哭泣,她别无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