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月光被他甩在后头,头发早已被风拂干,身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他来不及擦拭,几乎是不要命地往前跑。
风灌进他的口中,带着酸涩的意味。他想,早知道就让她跟着了,也就不会出事了,他追悔莫及。
待他赶到域舒阁时,天已近明。
连续不断近百里的路程让他几乎连站立的能力都没了,但他强撑着,白着脸,脚步虚浮地往台阶上走去。
他走得极其缓慢,胸口的闷滞带来的眩晕感,险些令他滚下台阶。
阁廊下,悦礼正以手扶脸,眼皮半眯不眯,浅薄的睡意在见到台阶上冒出来的人影时骤然褪去。
他戒备起身,抬眼打量,这人衣冠不整,长发披散,是个形容狼狈的凡人。他出桌,蹙眉呵斥:“哪来的?不知此乃仙门洞府之地?”
随深没有力气和他在外僵持,“让开。”
熟悉的音色令悦礼心头一赫,辨出来人后,缓缓露出一个嚣张至极的笑,“原来是随深师弟啊,不过你怎这般狼藉?是发生了何事?”
虚伪至极的语气。
随深抬起头,冷厉地凝着他,“让开,我有事和长老说。”
“有什么事与我说便好,我自会转告。”神色满是挑衅。
之前本想好生折辱他一顿,以解多年的积郁。不成想他藏身之术甚高,加之宗门内地域之广,以及域舒阁的众多琐事,让他一时无暇顾及这人,没成想,自己冒出来了。
简直意外之喜。
随深不放心他,自动略过他,要往阁内走。
悦礼全力阻拦,不惜动用灵力,随深被压制在地,眼中燃着怒火看向悦礼,悦礼噙着得意的笑,笑他的狼狈,笑自己一雪前耻,总算将随深彻底踩在脚下,语序悠悠:“师弟,我说了,你告诉我也是一样的,何必要闯域舒阁呢,自找苦吃了不是?”
随深逼自己冷静下来,在结界之下,他前进不得一步。既然他进不去,那便让长老出来也不是不可。
往后瞟去,他确定了目标。
三步做两步冲到案桌前,将其往后推到,撞到后面的木制墙门,发出乒里乓啷的声响。
一道灵力袭来,他被击中飞到廊柱上,冲击力太强,他直接喷出一口血,感觉五脏肺腑都移了位。
他想起身,却再次跌落在地。这一晚上,体力消耗了太多,他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悦礼走至他面前,阴沉着脸,眼神阴翳,张开的手掌再度聚起灵力,欲给他致命一击。正在这时,身后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悦礼,发生了何事?”
他的动作止住,手缓缓合起,暗含警告的眼神瞪着随深,他回过身,温声:“长老,是随深师弟求见。”
听闻是随深,连清长老的眼一顿,自那事发生了后,就没见过随深了,当他是怨他们,同时,面对昔日天资卓越的弟子如今变成一介凡身,纵然是他也难免一阵唏嘘。
他走上前,望着地上佝着身子吐血的人,脸色迟疑,看向翻到的案桌和破口的木墙,再凝向悦礼,见他逃避视线的动作。
连清看出了一二,说道:“做人做事不可拘于小节。”
悦礼闻言,重重阖眼,胸腔起伏不平,又是这样的场景,又有人为了随深而斥责他,从前说他该精于修炼,如今又贬他心胸狭窄。
他不想忍了,睁开眼用冒火的眼凝着长老,“长老,他都将掌门杀害了,我还要对他有好脸色么?我这条命本就是掌门救回的,我没杀了他已是最大的退让了!”
他吼完后转身走开了。
连清望着他的背影,想训斥都出不了口,唯有叹息一声,毕竟他确是由徽虚抚养长大,对他自然感情深厚。
“长老……”身后虚弱的声音传来。
他回头,看到他异常的脸色,思及他从前的风姿,感慨万分,手呈剑指于他额间,肉眼可见的气色好转。
随深也感觉到体内气血的恢复,起身依旧行了弟子时的手势:“多谢、多谢长老。”
连清听出了他语中的犹豫,望着面前污垢抹去后依旧芝兰玉树的男子。他叹道:“随深,我知你心中有怨气,但是我们当时别无他法,悠悠众口必须要堵,对徽虚也要有交代。”
语气满是无奈。
话中含义是已将他彻底钉在弑师板上,随深有失望也有清醒。即使是他,一旦损害宗门的未来发展,是毫不留情被摒除的。兹事体大,谁也不敢也不会为他去争,他也不想此刻再去争辩。
当务之急还是要说施弥的事。
他拿出那枚吊坠和一朵枯萎的野花,问道:“你能从中嗅出何种气息么?”
连清犹疑道:“这是?”
“与我同去取往生石的师妹失踪了,现场只留下这个吊坠。”
连清接过吊坠,用灵识扫视,脸色僵住,之后凝着这枚银色吊坠久久不开口。
随深观察他的脸色,唇抿得很紧,距施弥失踪已过了大半晚了。
“这是魔气。”
随深震惊地凝过去,思忖:魔气,怎会是魔气?
连清长老将银坠还给他,遥望窗外,缓道:“很惊讶是不是?我也很惊讶,六界之中唯独魔界于百年前日渐衰微,风云变幻,当今已少有人会关注到魔界。”
话音一转:“不过二十年前,我们宗门也有魔来过,也是这般不打招呼带走弟子,只残留一丝魔气。”
随深的心瞬间提起,追问:“结果如何?”
连清收回视线,“找不到踪迹。”
随深的脸色一黯,随即说道:“还是要去找,说不定它就在附近,总不能放任不管。”
连清也不愿二十年前的悲剧再度发生,他唤来弟子,吩咐:“有弟子被魔抓走,你召集人手,围着宗门周围找。若有发现魔气踪迹,速来汇报。”
“是,长老。”
随深舒了一口气。
他同长老告辞,立即跟着那弟子,充当人手去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