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们皆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注视他,想不通他为何会为了一只妖而选择叛出师门,这有违常理啊!
连清怡然的脸色彻底僵住,他凝向随深,压住怒气:“你再说一遍。”
随深微倾着头:“这里容不下她,我会带她离开。”
连清闻言,不禁后退了一步,望着面前这个陡然陌生的弟子,怒意翻涌,他连连点头,“好好好,你铁了心要随一只妖走,全然不顾宗门脸面是吗?”
随深凝着面前明显被他的行径气煞的长老,问道:“你能留下她吗?”
“绝无可能!”
随深眼神微顿,“好,我明白了。”
他手持长剑作出防御姿势。
连清见状,眼眸半眯,从前他是如何都想不到,有一日随深会以剑指他。
下一瞬,他的声音笼罩后山蔓延四境,“众弟子得令,随深携妖叛逃门派,见者全面围剿,不得手下留情。”
不等他说完,随深为尽快离开,拉起施弥便往山门方向赶去。
身后乌压压的人影追赶而来。
黑夜给了他们很好的躲蔽视角,目前唯一容易暴露的点便是施弥身上的妖气。
随深要了她一件外衫,再施以人偶之术把身后的人引了过去,给了他们得以喘息的时间。
天色逐渐转亮,晨曦铺盖密林。
施弥坐在石块上等候随深,她抚着胸口喘气,觉得相比从前,她的体力越来越不好了,只是赶个半天的路,竟虚弱到气堵。
见到面前的一汪水潭,她便想洗手漱漱口,洗掉嘴里的腥味。
等人扑到水边时,却吓了一跳。
平静无波的水面倒映出她糊满血渍的脸,下半张脸几乎是溶于血色之中。
她慌乱地舀水,洗揉脸颊,手指用力地搓弄,磨到脸颊生疼也不停歇。
随深回来时,见到她上半身几乎陷进了水中,好像下一瞬就会一头栽下去。
他冲过去把人拉起来。
质问的话停在口中,她双目无神地望着他。
眉梢到发丝都沾满水珠,两侧的腮肉因为摩擦而红肿。
他咽下话语,拭去她脸上的水渍,说道:“我寻到一处山洞,可暂作歇脚。”
随深在山洞之外加设了一道结界。
他走到施弥面前,久不见她出声,逐施以灵力点光。
萤光之下,她倚在石壁上,脑袋一点一点的。
随深想着可能是累了,便说:“困了就睡会。”
她点了点头,挪了个舒适的姿势就睡着了。
施弥再次醒来时已是晚上,山洞内依然点着那簇萤火,萤火微弱的光照出少女眼中一闪而过的煞气。
她没在山洞内找到随深的身影,也不起身去找,而是靠着石壁望着洞口发呆。
良久,山洞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随深从结界内走进来,看见施弥安静而晶亮的眼,走到她面前说:“你既醒了,那我们便启程。”
“启程?”
“嗯,去找祛除妖丹的灵药。”
“什么灵药?”
“我从古书中寻见祁断山境内藏有一条距今数万年的灵脉,经天地滋养,每一千年会长出一棵破邪草,可洗涤妖身炼化成人。”
她轻轻颔首。
正值隆冬,天寒地冻。
后头意图杀妖的弟子不竭,前路寻药之途未卜。
接下来几日,他们几乎不停脚,日程颠簸在路上。
由于施弥身上的妖气,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一路挑的都是偏僻的山道。
这日,在过一座高山之时,恰逢气压交汇,风暴猛烈到不见长路,且山岗上气温极低,雨雪夹杂。
强劲的风穿刺肌肤,寒意涩骨。
手里长剑嗡嗡作响,狂风逼得随深连连败退,狼狈落到山脚。
寒风呼啸下,施弥本就虚弱的身子变得更为孱弱。
其实出发前,他作足了准备,给她系上了厚实的斗篷,衣后宽大的兜帽也妥帖盖在她脑袋上,明明万事俱备。
可眼前的一张脸仍白得几近透明,冻到眼睫上长出白霜。
他试着握她的手,僵到入骨。
他想给她输灵力,临门一脚却惊觉她已成了妖,灵力只会让她更受折磨。
凝着她有气无力的脸,随深感叹,这真是空有一身修为。
山脚下寒风凛冽,没有蔽所,长久逗留不是法子。、
他只能抱起施弥,将她的脸埋在怀里,用兜帽小心包裹她的脸后,逼出灵力掩盖妖气。
他往山道尽头的客栈走去。
这间客栈开在山脚,连续多日的风雪,生意爆涨。
客栈内人头攒动,远远地,就能听到里头的人声嘈杂。
外头檐下挂着两盏黄灯笼,燃着暖融的光,在风中打圈旋转。
不大的马棚内挤满马匹,呼哧呼哧争着抢夺马槽里不多的干草,呼出的气长串长串的。
大堂里座无虚席,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端看这些人只喝酒吃肉,实则眼光八方,耳听四路。
起初他们二人并不惹眼,旁人只当是过路被风雪绊住脚的两名年轻人。
在他们上楼梯时,恰逢一阵由后厨而来的穿堂风刮过,兜帽掀开了一角,一只黑色的眼珠露了出来,又很快地被一只手掩住。
堂上一桌眼尖的人观着一怵,这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