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天空转成墨蓝之境,瘴气满布的森林之中骤然闪现起零星的冥火,一簇又一簇,轻微的火花滋啦声在静谧的环境中分外刺耳。
那些冥火或悬于半空或落于脚下,施弥抿了抿唇,移动起脚步避开。
可那簇簇冥火却如跗骨之蛆般缠着她,捉弄她,带着蛮横的恶意。
此时若有月光照射,可以看见少女脸上的厌恶之情,可是,方圆十里并不见月色端倪,光亮皆被繁密的树冠遮挡。
鼻端萦绕起似有似无的臭味,施弥难耐地皱眉,腥臭中带着点熟悉。
气味愈发浓郁,电光火石间她想起那气味之后,双腿不带一丝犹豫往前方跑,身后尖锐的讥笑声如影随形,嘲笑她的蝼蚁窘态。
施弥没有在意后面,她只一心往前方跑去,手心始终攥着那颗桦珠,抓的那般牢,好像在握着她的所有希望。
偌大的城主府中,没有人愿意与囚于院落的二小姐搭话,在姐姐的光辉下好些人遗忘了势微的她。
院中也只有摆着看的闲书,日复一日里她便把那些书看了又看。
书上遥远的神话传说中,始终有一些人靠着心中的信念去达成看似不可能之事。
施弥也清楚自身灵力的亏空,和眼下愈发加重的伤情,身体稍一松懈,她想,她会撑不住的。
因此,她始终攥着这颗桦珠,牢牢地攥着,不遗余力地攥着,像握住的一份力量。
在昏暗之中不知跑了多久之后,口腔满是尖锐的涩意,可她仍是不敢停下。
后方的精鬼没了捉弄她的心思,张出獠牙便要往她的脖颈咬去,却被迫停于半空,它表情茫然地低头望去,一把沁着寒意的剑正横穿过他的身体。
它不甘地瞪着那把锐利的剑,却在一瞬之间化作黑烟。
那剑“噌”的一声发出响亮的剑鸣,施弥在这声响后,蓦地停下脚步,她眨了眨眼,转身望去,又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
青烟剑飞到她的面前,晃了晃剑柄,施弥缓缓伸手握住,剑柄上雕刻的花纹精致,那份触感依旧熟悉。
施弥紧紧地握住,她本以为这把剑会被毁了。
她凝望眼前,再不见精鬼,她低头看向手中的剑,轻声:“谢谢。”旋即,她握着剑转身继续往外走,起先低垂的脑袋扬起,背影依旧渺小,却多了一份坚定。
暗淡的月光照着狭窄的小路,踏着夜色而来的少女带着一把剑显露于月光下,她的身形狼狈,白衣上血迹斑斑,但是神色高昂。
施弥在见到满目月华之时,只觉得如释重负,肩上的重担如潮水汹涌退去,她活着出来了。
这一松懈,双腿再撑不住站立,整个人不受控制往地上倒去,陷入昏迷之前,她用尽最后一丝灵力催动青烟剑将桦珠带到随深身边。
眼皮阖上之前看着青烟剑如流星划破夜空飞向皇宫,意识归于混沌。
青烟剑在令宣殿外停下,又飞进寝殿,灵力包裹的桦珠从剑上落下融于床榻上昏迷的人的体内,失了灵力牵制的青烟剑也落于榻边,室内恢复寂静,一切如初。
榻上昏迷的人的指尖细微一动。
日月更替,雀鸟在初春的枝头啼叫,宫内人声渐起。
细微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随之传来“吱呀”一声,继而是几若未闻的衣物摩擦声。
小娓满怀期待的心却落了空,她还想着今日过来或许能看到他醒来,还特意早了一个时辰,可他还是没醒,她不禁轻叹一声。
不过也没事,她还想着今日再去太医院一趟,她不敢与旁人说她是为了他才去抓药,只得偷偷让熟识的药童给她留些治昏迷的药。
可仅是一副药便花了一个月的银钱,还不知要几服才可痊愈,她有些犯难,
她将水盆放置桌上,将帕子轻拭上床上人的脸颊,她的动作极为轻柔缓慢,徘徊在脸侧。
这一次擦好后她没有将帕子放进水盆中,而是握在了手里,空出一只手轻抚上随深棱角分明的脸侧,声若燕喃:“小来,这半月以来,你有没有一点意识呢?”
她目光痴迷的落于他的脸上,突然,她的眼神恢复清明,眼底有惊愕和欣喜绽开,目光聚焦在榻上的人脸上。
榻上的人的长睫颤动,这是半个多月来他唯一的变化。
小娓的心既忐忑又不安,他、他是听到了她刚刚的话了吗?他会怎么看她呢?她的思绪绕成一团。
所有纷乱的思绪在见到他睁开眼的一刻都消散如烟,在那双眼中小娓看到了夏夜蝉鸣的高挂的繁星,带着引人向往的流光溢彩。
在少年清泠的目光扫到她时,小娓不禁攥紧了袖口,却在听到他的问话时,紧张的手缓缓松开。
“你是何人,这是何处?”他的眼神中含着几分警惕,但更多的则是茫然。
小娓举措着措辞,出口才发现声音带着紧绷:“我叫小娓,这段时日都是我照看你,此处是宫中的令宣殿。”
随深的目光顿住,他现在的脑子一片空白,对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印象,也不知怎么在此地醒来。
“我又是何人?”他注视着小娓,眼神带着探究。
小娓嗫嚅着嘴唇,她想起宫中曾出现过一位美人,初始颇得陛下宠爱,也顺利怀上龙子,可在将要临盆之际却无故滑到导致小产,虽说陛下多有安抚宽慰,可那美人却再不复当初,不识他人,状态疯癫,触怒龙颜,后被驱逐至冷宫。
听年长的宫人说,美人这是受了巨大刺激导致的创伤,意识混沌仍沉浸在过去,过往与现实交织,心病走不出来。
小娓去冷宫送过一趟膳食,见过那疯癫的美人,她已不复往日美貌,形容枯槁,双手把玩着胸前干枯的长发,还不时低头舔舐。
她清楚,那美人是失忆之后患了失心疯,望着面前清风霁月的少年,她觉得他与那美人的状况是大不相同的。
“我、我不知,我受总管吩咐每日来此看你的情况。”
随深凝着她稍显紧张的神情,不似作伪。
他感知到自己身上曾受过重创,想来便是因此才导致他长眠于病榻。
他将视线重落于她脸,眼神审视:“你,救了我?”
小娓点了点头,眼神流露出喜悦:“我也没想到药效如此显著,这是昨日我偷偷去太医院换来的。”
随深不疑有他,颔首:“多谢。”随即眼神一滞,视线落在枕边做工精致的剑上,他伸手握住拿起端详,内心并不排斥。
小娓望着他的举动,才注意到角落这把未被她注意到的剑。
她拧起眉头,疑惑这把剑如何凭空出现,之前可是并未看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