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道来:“秦王府近日在暗中收购南方茶园,于江淮建立商栈,表面为粮道,实则是欲独占南北茶道,削弱东宫在供贡上的权利。这一局若成,秦王将在商界掌控绝对的话语权,长安的茶楼与南方茶园都会受制于他。”
女仆目光微动,但很快恢复如常,淡然答道:“夫人早知朝中之事,只是不愿插手储位之争。”
徐知薇闻言,轻叹一声:“既如此,那我便只谈商机,不谈朝局。”
她顿了顿,目光如水般澄澈,声音略带扬起,带着几分自信与野心:“我欲打造一座湖上流动茶宴,以商船为基,建一艘集茶艺、雅集、戏乐为一体的茶宴商船,游走于都城周围湖河之上。每旬一开,召集文人雅士、富商巨贾,于湖面品茶论道,借此汇聚都城商机,逐步形成一个水上会市。”
徐知薇缓缓向前一步,继续说道:“茶宴只是引子,真正的核心在于借助水道建立全新的商贸网络,使茶楼不再局限于一地,而是随船流动,打破地域限制,将长安繁华延展至更远的地方。这不仅是茶事,更是对整个商道的革新。”
女仆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姑娘的手笔不小,只为经营茶楼?”
徐知薇淡淡一笑:“茶楼乃表,商道为里。木夫人执掌都城水运七成渠道,若能得夫人相助,这桩买卖,才能真正成型。”
女仆沉默片刻,最终缓缓打开门,侧身让开一条路:“姑娘,请。”
徐知薇踏入门内,映入眼帘的并非寻常宅院,而是一座精巧别致的道观。廊柱间悬挂着暗红色纱灯,微光摇曳,映照出古朴的青石地面。香炉青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庭院中央竟有一棵高大的古槐,枝繁叶茂,给整座院落笼罩上一层沉静而神秘的气息。
她缓步前行,走过一道回廊,耳畔只余衣袂擦过空气的轻响,四周静谧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石雕、铜器随处可见,虽未显奢华,却无不精致,足见主人的不凡品味。
徐知薇站在正殿前,抬手轻叩门扉。
“进来吧。”
一道清冷而沉稳的声音自殿内传出,仿佛早知她的到来。徐知薇推门而入,一名身着道袍的女子正坐于案几之后,面前铺着一卷古籍,墨香氤氲。
女子年约六十许,身姿端正,双鬓微霜,虽身着朴素道袍,却难掩眉目间的凌厉气质,仿佛透着几分洞察世事的锐利。她静静打量着徐知薇,眼神平静如水,带着疏离的审视。
然而,待那女子缓缓抬眸,与徐知薇的目光交汇的瞬间,徐知薇心中猛地一震,脚步微顿,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那张脸,虽与记忆中略有差距,却无比熟悉。
眼前之人,分明便是她前世教授自己厨艺、刺绣、经商之道的老妪,只是如今比那时年轻许多,少了几分沧桑,却多了几分威严与沉静。
徐知薇一时失神,脑中思绪翻涌,险些忘了作揖行礼。
可前世的老妪分明是在……?
“你……”徐知薇张了张嘴,话未出口便硬生生咽了回去。她垂下眼睑,将眼底震惊藏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木夫人,晚辈叨扰了。”
木夫人将古籍合上,抬眼静静打量着徐知薇,眼神中并无半点波澜,显然并不认识她。
“徐姑娘,看样子,你与我素昧平生,为何看着我如此失态?”木夫人轻轻敲着案几,语气平和中带着几分探究之意。
徐知薇连忙敛去心绪,恭敬地施了一礼:“只是觉着夫人神态与晚辈故人有些相似,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木夫人闻言淡然一笑:“世间相似之人不少,无需多虑。徐姑娘此番前来,恐怕不只是为了叙旧吧?”
徐知薇暗自平复心神,微微颔首:“确有要事相求。”
徐知薇微微一笑,开门见山:“听闻木夫人在长安经商多年,手握数处产业,晚辈特来向您讨教女子经商之道。”
话音刚落,木夫人便放下茶盏,抬眼淡淡扫了她一眼,语气中已带上几分疏离:“女子经商?徐姑娘想多了。女子应以相夫教子为本,何谈经商?贫道身为方外之人,无牵无挂,自可随心行事,世间女子可不同。”
她话语间已露出送客之意,显然对此话题毫无兴趣。
徐知薇却不慌不忙,继续说道:“夫人虽自谦,但晚辈却听闻,长安茶楼、绸缎庄、香料行,乃至江南布坊、药铺,无不与夫人有关。夫人的生意几乎遍布南北,敢问,这样的女子,又何止是随心行事?”
木夫人闻言微微一顿,目光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沉声道:“生意上的流言不足为信,徐姑娘恐怕误传了。”
徐知薇轻笑,目光自信坚定:“夫人如何经营,晚辈确实略知一二。夫人虽不愿承认,但这些产业皆井井有条,盈利丰厚,手法之高明令人佩服。不过——”
她话锋一转,语气微微顿了顿,目光直视木夫人:“夫人所有产业皆独立经营,虽利润不菲,却各自为政,毫无联动。若夫人能将茶楼与绸缎庄、香料行互相串联,南茶北送,香料随船而至,再辅以丝绸商道,铺设商船茶席,以商船承载佳茗与丝绸,南北互通,何愁不成连锁之势?”
徐知薇微微一笑,话语中带着几分笃定:“一年之内,江南各处,便可遍地都是木夫人的牌号。”
木夫人神色渐渐凝重,眯起眼盯着徐知薇,指尖缓缓敲击着案几,许久未语。
屋内气氛静谧,仿佛连香炉的烟雾都凝滞在空气中。
片刻后,木夫人终于站起身,缓步走向内堂,头也不回地说道:“既然徐姑娘如此自信,那便进来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