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艾琳选了一条草绿色的毛巾,两人走到结账区,她先将艾琳扶了出去再自己去排队结账。
出了超市,她拿出了自己买的梳子递给了艾琳,“送你的礼物。”
艾琳看着那把梳子,满眼都是不可思议和感动,“天呐,Jane,谢谢你,我很喜欢。”
其实梳子就是普通梳子,只不过带了塑料弹簧线,将一头固定在梳妆台上就行。这样无论梳子怎么掉,艾琳都能扯着梳妆台上固定的那一头,将它捡起来,不用弯腰。
“能获得这位女士的青睐,我替这把梳子感到荣幸。”迟未晚用正经的英伦腔调,扮演着一个绅士,并且俯身向艾琳行了一个吻手礼。
艾琳被逗笑了,回去的一路上心情都很好。
*
“学长,明天就是决赛了,我现在既紧张又兴奋,你说我们能拿第一吗?”
餐厅里,一个亚洲面相的男孩用汉语问他对面皮肤白皙,头发披散着的黑发男生。
那个被称作学长的男生,抿了一口橙汁,“别掉以轻心,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端起玻璃的动作扯动着袖口,露出了腕骨处一截纹身,是一部分鱼尾。纹身的主人随意扯动袖口间,纹身露出了全部。
那是一尾黑色的鱼,圈绕着一个虚线红色小“括号”的图案。那红色的虚线圈并不完整,看起来像是某种象征着太阳的简笔画图案,而那尾黑色的鱼,以一种或守护或依恋的姿态,亲昵地环靠在“太阳”附近。
如果迟未晚在场,一定会认出那个图案,那是她曾经在桑俞一本书的扉页上随手画的一个图案,只不过这个纹身图案上的小鱼,更加灵动和缱绻。
“学长,那我们……”
桑俞猛地起身,连带倒了桌边的饮料都没察觉,在其余三人错愕的眼神中冲出了餐厅。
在哪里!
明明刚才还在这里!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他不能确认这次是否又是自己的幻觉。
两年了,已经两年了,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假的,桑俞奔溃地死死按住太阳穴。
“学长,你怎么了?没事吧!”刚刚同桌的两个男生追了出来。
桑俞精神高度紧绷,抓住其中一个的肩膀就问:“你刚刚有没有在这边看到一个亚洲女孩,长头发到胸口,还扶着一个白人孕妇!?”
那个学弟一头雾水,“没有啊,我刚刚没注意这边。”
桑俞颓然地松了手,失魂落魄地盯着车流发呆。
陈松揽过桑俞的肩膀用力握了握,对那个学弟说:“你先回去跟大家说一声,让大家别担心,我们等下就进去。”
学弟走了,陈松深吸一口气,平静与桑俞对视,“我知道你看到谁了。”
桑俞瞬间像活过来了,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也看到了是不是?是不是她!”
陈松摇头,“我没看到,但你不觉得机会太渺茫了吗?”他当年只听蒋怡她们说迟未晚到美国留学了,其他信息一概不知,但桑俞那令人堪忧的精神状态,大家有目共睹。
桑俞失意地移开视线,嘴角挂着苦笑。
“走吧,明天还有最后一场比赛。”
桑俞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像一尊沉默的雕像,跟在陈松后面。
*
迟未晚扶着艾琳上楼,接着就想跟艾琳道别,她今天的工作时间已经到了。
“Jane,你能帮我换身裙子再走吗?”艾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对孕育的过程和艾琳肚子里的生命感到神奇,答应了她的请求。
然而当她帮助艾琳脱下裙子的时候,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震惊。
胸口,腹部,大腿上,布满了紫红色的妊娠纹!像一道道裂口,仿佛下一瞬间,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要扒开某一条缝钻出来。
这是第一次,她对怀孕这件事感到恐惧,这个孕育生命的过程,像是艾琳那条美丽裙子下的一个骗局。
“艾琳……”
艾琳微笑道:“害怕吗?”
迟未晚诚实地点了点头。
“想感受一下吗?”
她迟疑,最终还是点头。
艾琳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她俯下身,用掌心和耳朵去感受那个即将到来的生命。
但是除了艾琳的体温和自己的心跳,她什么也没感觉到。
替艾琳穿好去裙子后她才慢慢回神。
“艾琳,你真伟大。”她顿了一下,“是你个人的伟大,不是作为母亲的那种伟大。”
艾琳笑了,“Jane,我想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晚上洗完澡,迟未晚赤身站在镜子前观察着自己的身体。
自从修养完大半年后,她四肢上的肌肉和小腹上的马甲线消失了,现在捏起来松松软软的。
她抚上了小腹处的那道疤,那里,就是她的子宫吗?那个和艾琳一样,孕育生命的地方。原来妈妈也是这样孕育她的吗。
真是勇敢又伟大的女性。
她想,子宫是女性的所有物,生育是她们的权力。
艾琳是主动选择的那个,而她是被剥夺的那个。
可主动选择就是好的吗?她不知道,可能艾琳也不清楚,但她希望艾琳的选择能给她带来幸福。
腹部的疤痕已经做过祛疤手术了,但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浅浅的白痕。
那他呢,他身上的疤还在吗?
原本是想陪着他的,可也没能实现,他们说好了只留手腕上那个的。
迟未晚望着镜子里那道疤出神。
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