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桓面色不改,淡定地缓缓开口道:“你不会以为我在跟踪你吧。我只是刚好在楼下开了个书店,所以过来住。”
说完,他还补充了一句:“就是今天刚开业的那家深林书屋,你应该见过了吧,欢迎到那里去买书,报我名字还能打五折哦。”
岑深:“……”
岑深的脸彻底黑了,趁着林桓此时没有把手放在门框上,嘭一下就把门关上了,顺便把他拿进来的那一袋吃的也一并扔了出去。
林桓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来,他说:“邻居,明天见。”
见你妈。
岑深关上门之后,硬是灌了半瓶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可乐才冷静下来。
不是,他有病吧?
谁家好人大半夜的来到分手多年的前男友家里,然后跟他说hi我的新邻居啊?
想到这里,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当年明明是他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的,过了七年又突然找上门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林桓觉得自己后来谈的都不如他,所以回来找他打算上演一出旧情复燃,接着又像当年那样什么都不说就离开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是太可笑了。
岑深对感情看的很重,他最讨厌的一种人就是随便对待感情的人,还有一种就是不告而别的人。
凭什么你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玩我呢。
他也没胃口吃晚饭了,瘫在沙发上,随便点开了部电影看,结果半点都没看进去,最后烦躁地关了电视,去冲了个冷水澡,继续码字。
直至天边泛起淡淡的白色,他才放下电脑歇下。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回到了高二那年的夏天。
记忆里,那个夏天的蝉鸣格外聒噪,阳光也格外猛烈。
“叮铃铃——”
上课铃响起,班里依然吵闹,梦中的他正不受影响地用校服盖着头趴在桌子上睡觉。
“下节课是英语,你背课文了没?”他听见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却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他知道说话这人是林桓。
林桓捏着校服的一角,让阳光透进来,把他晃醒。
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打了个哈欠,在原地愣了一会之后才真正清醒,一拍大腿,着急地说:“我靠,完蛋了,我没背!”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把林桓的眸子照的很亮,里面就像是藏了细细碎碎的光点。岑深很喜欢看他的眼睛,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
林桓的眼睛弯了弯,笑着跟他说:“骗你的,今天没有英语。”
梦里的片段总是不连续的,也没有什么逻辑性。
能够被梦到的场景,要么是印象很深刻,要么就是以前没有留意过,却不知道这个场景已经在心里留下了这么深的印象。
画面一转,外面已经天黑了,他们不在学校里面,而是在学校附近的小公园里面。
这晚的月亮正好,又圆又亮。它高高地挂在天上,将周边的云层都照亮了。
夜里的晚风很凉,轻轻地打在他和林桓的脸上,还有他们那十指相扣的手上。岑深记得,这是他们确定关系的一晚。
林桓的模样长的是极好的,他的轮廓在月色下显得更加清晰更加清晰。
他皮肤白皙,鼻梁高挺,嘴唇偏薄,眉眼之中透着凌厉,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不好惹,可是笑起来的时候却很明媚。
因为他们两个人靠的太近,岑深抬眼就看到,对方那双好看的眸子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他的目光不知道怎么的就从眼睛移到了嘴唇上,他想吻他。
于是他真的这么做了,他拉着林桓的领子,将他往自己这边拉近。林桓笑着配合他,微微弯下了腰,低下头吻了他。
过了这么久,岑深依然记得那晚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那仿佛是在祝福他们的悠长蝉鸣声,还有他们那交织在一起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画面突然快速翻转起来,最后缓缓地停在了他熟悉的教室里面。
黑板上挂着的高考倒计时就只剩下个位数了,他依然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窗边的位置,只不过这一次,他身边的那张属于林桓的桌子是空的。
他一开始得知林桓转学的事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那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逃课,直接从后门翻墙出了学校,接着发了疯似的到处找林桓。
他哪里都去过了,包括但不限于林桓家、他朋友家、自己家、公园、学校、医院、车站、机场等等林桓可能会去的地方。
可他没找到,什么都没找到。
这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不见了。
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一样,就好像这只是一场梦一样。
醒了才发现,原来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
他一个人坐在凌晨的大马路边上喝酒,脚边已经堆了好几个空的啤酒瓶了。凌晨的风很凌厉,把他脸上的泪痕都吹干了,还吹的他眼眶生疼。
他几乎没有喝过酒,酒量很差,可偏偏又要把自己往死里灌,就好像这样就能减轻一些心里的痛似的。
他喝的烂醉,胃里翻江倒海,只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扶着树吐,倒在了大街上,最后还是他妈妈过来把他领了回去。
接下来的一周他都没有去上课,几乎每天都在发高烧,反反复复不见好,把他的妈妈给愁坏了,带着他到处看病。
妈妈一开始并不知道他和林桓的关系,只当他是因为最好的朋友突然转学了才会这么伤心。后来岑深受不了了,他需要一个宣泄口去把他的委屈和难过都倒出来,顺便也想让他妈妈骂醒他。
那段时间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受虐倾向,因为他实在是太难受了,心里一直发堵,感觉喘不上气来了,就想找点能让他生理上感到疼痛的事情来做。
可他妈妈并没有骂他,只是安慰他说,你是个好孩子,付出真感情,可是你下次也得学会保护自己,好不好。
那天晚上,他抱着母亲哭着说好。
又过了一个多月,他的状态才稍微好一些,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多话爱笑了,变得沉默寡言了。他妈妈知道他不开心,就想尽办法逗他笑,让他开心一些。
可岑深笑不出来,因为他觉得这没什么可开心的。可他又不想浪费妈妈的良苦用心,于是扯了个自认为还可以的笑容给她看。
结果妈妈看了之后却叹气说,不想笑就别笑了,妈妈会一直陪着你。
岑深每天都把自己埋在题海里面,让学习塞满自己的生活,把自己逼的很紧,紧到喘不过气来。
他不敢停下来,因为害怕一停下来,他就会想起林桓。
这个方法确实有点用,可是偶尔也会失灵,他还是会不可避免的想起他,有时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物件,有时候甚至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字眼。
可到了后来,他甚至不需要什么有关的东西联想了。
因为他不管看到什么,都能把这个毫不相关的事情与林桓联系起来,哪怕是一棵在路边随处可见的树。
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很荒谬。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林桓走后,他经常一个人对着这张空桌子发呆,总在心里想着,或许林桓会在某一天突然回来。
那会是什么场景呢?或许是在上英语课的时候,林桓会突然打开教室门闯进来。或许是在升旗仪式的时候,他会因为迟到而被级长抓去罚站,接着隔着人群跟他对上眼神。又或许是在体育课打篮球的时候,他会穿着球服加入这场球赛,笑着说加我一个。
可这些场景他都没有看到过,林桓没有回来。
岑深那个时候甚至会想,只要他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一声不吭地离开,他都会原谅他。
可是最终还是令他失望了,毕业典礼那天,他是在学校里待的最晚的那个人,等到学生都走光了,甚至连保安都要下班了,他还站在门口执着地等林桓来。
可是他一个人等到了晚上十二点,都没有等到林桓。
那天晚上,他终于认清了一件事——
林桓不会再回来了。
再也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