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府。
侯府内环境清幽,石子路边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有一盏灯,散发出暖黄色的光芒。
这个时间点,侯府众人也都用过晚膳了。楚晗缓步行走,一路上除了几个忙碌的下人,再没遇到过其他人。
“公子您可算回来了!”
一道略带惊喜的声音响起,楚晗抬眼望去,只见他的书童林竹快步跑到他面前。
“出了何事?”
林竹转头向着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转回来对楚晗说:“公子,侯夫人方才来找您。”
楚晗一边走一边问道:“我记得我不是说过,今晚有事,不能及时回府吗?她说了什么?”
“小人已经告知侯夫人,您不在院中,如果她有要事可以让小人转告,”林竹回道,“可是,侯夫人不愿走,说是一定要亲自与您商量,现下还在您院中等着呢。”
楚晗脚步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回院子。
徐烟能有什么要紧事找他?无非还是婚事。
他自考中进士后,便搬出去住了,这两年里鲜少回定远侯府。
这段时间在徐烟和楚为的要求下,他才不得不搬回来,院子是前两天才打扫好的,里面只有些简单的家具,乍一看其实还有些许荒凉空旷。
“子珩,你今日只说有事要忙,”徐烟正坐在椅子上喝茶,桌旁还放着几打被卷起来的白纸,徐烟看到他的身影,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可你到底是去忙何事?”
“只是姜公子有些关于明年科举的事情想要问我,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是以,孩儿并未告知母亲。”
为了防止徐烟打乱他的计划,他隐去了有关叶长伊的所有事,只简单提了几句姜琰。
她点点头,对姜大人这位远房亲戚并不认识,料想这就是个普通人。
徐烟便随口问了问,实际根本不屑去关心姜琰是谁。
楚晗也看出了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他实在懒得和徐烟虚与委蛇,便打断了徐烟的顾左右而言他,直截了当问道:“不知母亲深夜找孩儿所为何事?”
徐烟脸上露出热络的笑容,身为一个贵妇人,她的皮肤保养得很好,但到底是时光无情,她一笑起来,眼角处还是浮现出皱纹。
“子珩,母亲突然想起来前些时候,张大人的孙女嫁人,我也受邀前去观礼。那对新人的喜服,我看着做工分外精致,我那时便去问了问,结果,你说巧不巧?那家店铺就在侯府这条街上,更巧的是,你的婚事也将近了。”
说着,她便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长卷,将其打开,只见上面画的是婚服的样式。
“来,子珩,你看看那种样式比较好?嫁衣便等瑶瑶来了,再定吧。”
上次饭桌上,他们还说只是先相处着,不着急定亲。到今日,就开始商量着制定婚服了。
楚晗心中嘲讽,面上却不露丝毫,他温良孝顺道:“哪件都好,全凭母亲作主,有劳母亲了。”
若是放在以前,徐烟想要他做任何事,只管吩咐,都是不需要知会他的。
然而,现在他是皇帝身边近臣,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谁都可以欺压的可怜孩子了,就连他们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忽视他。
听了他的话,徐烟心中还算是满意,她与楚晗商定好后便带着那几张纸回主院。
直到徐烟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楚晗脸上的敷衍的假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眼中似乎翻涌着沉甸甸的情绪,叫人看不懂,却分外使人害怕不安。
林竹没有收到“下去”的命令,只好等在门边,将他们“母子”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全听了去。
此时,见到楚晗的神色,他有些害怕,磕磕巴巴地问道:“公……公子,您怎么了?”
听到这声音,楚晗的神色恢复正常,他挥了挥手:“无事,你下去休息吧。”
林竹从十岁起便跟在他的身边,那时柳氏才过世不久,二人算是一起长大的。
可是,楚晗从小便性格内敛,就连柳氏去世之时,他也没有过分外露的情绪。
这么多年,他其实并不理解他侍奉了十年的公子,这还是他第一次从楚晗脸上看到除了温和守礼之外的神色。
得了楚晗的命令,他的思绪被打断,立刻道:“是。”
……
寅时。
天空漆黑一片,凉风袭来,令人不自觉得打了个寒颤,空旷的街道上,只有打更人报时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侯府门前。
“子珩啊,昨日你母亲……”
“嗯?”
父子两人站在大门外的台阶上,相对而视。
楚晗宽大的衣袖随风飘动,下人提着一盏灯,两人的影子斜斜地印在地上。
想到徐烟昨日做的事,妇人就是妇人,耐不住性子,也不怕到时适得其反。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解释道:“你母亲并不是想逼你,家里许久没有这么大的喜事了,她只是有些激动……”
楚为还欲说些什么,楚晗却不动声色地打断了他后面的话:“我知道。母亲都是为了孩儿好,父亲,我们该走了,否则就要赶不上早朝了。”
“好好好。,”他欣慰得连说了三声好,想到往事,他心中对楚晗越发感到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