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浅言听见顾珩在拿他打趣,也不恼,从宽袖里拿出两壶带着冰痕的白玉壶,对着顾珩晃了晃,拖着尾调慢悠悠地说道:“从你师妹那讨来了点好东西,来找你喝酒,顺便聊聊魔界和我兄长那些破事。”
顾珩微微颔首,算是应允了。
澶源地处极北,时令上虽是初冬,但这里的寒意已然非常浓重,目之所及,皆已是没有绿意的苍茫,唯剩能熬过凛冬的针叶植被还屹立在天地之间,针尖般的枝叶上早已覆上霜色,整片北地,唯余北风仓皇而过,看起来寂静又空茫。
阮家世代承着看守两族边界的职责,因此阮宅离镜海挺接近的,此时宋浅言和顾珩两人坐在房顶之上,远远能望见镜海隐没在夜色里的、沉默的海岸线,已经不时浮动在镜海之上的破碎冰山。
冬日里的风很大,将天际的积云都吹散了开来,横跨整个天空的星子银河便露了个浅淡的影子,落在人间,变成了澶源城内摇曳的万家灯火,变成了宋浅言眼底细碎的光。
顾珩仰起头,装作灌了一大口酒的模样,借着用衣袖擦拭唇边酒渍的动作,堪堪避开宋浅言的视线:“我回来后仔细想了想,总觉得这一路有人在引着我们前行。”
“是,我也发现了,从一开始国都的贪,再到溢津的嗔,再到现在这个故弄玄虚的结界异动,要是还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我这奕仁司的司主之位都能让人坐了。”
宋浅言也学着顾珩的模样仰首抿了一口酒,手臂半撑在屋檐上继续说道:“敌在暗我们在明,就是不知道他想借我们的手做什么。”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必是想唤醒摇光上神。”
顾珩抬手碰了碰宋浅言的酒壶,借着寒意又抿了一口酒,“嘶”了一声说道:“这北地的酒,也真是够烈的。”
“人家这酒是要拿来暖身的,哪有你喝得这般急的。”
宋浅言闻言,低声笑了一下,恍惚间,竟有几分“真是拿你没办法”的无奈又温柔的错觉,听得顾珩有些神思恍然,不得不摇了摇头,才堪堪保持住神智的清醒,继续说道:“摇光上神叛出神界的传闻,在魔界传了许久,再加上这次装神弄鬼的灵力异动,很难不怀疑上那个传说中的魔君,想借摇光上神来做些什么。”
“无论如何,见招拆招,这次魔族,我们是一定要去看看的。”宋浅言嗤笑了一声,继续道:“让我来和这魔君会一会,看看谁更会耍花样。”
“在去魔族之前,还有一事要了。”
顾珩说着这话时,整个人直起身来,手肘撑在膝盖上,拿着酒壶的手就这般随意地悬在空中,夜里清寒的风像是吹散一直弥漫在他眼底的沉沉雾霭,看起来通透又清亮。
他就这般直直地望着宋浅言,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兄长的事,你叛出修仙界的缘由,这次,我终于能有个迟到了十年的交代,是不是?”
宋浅言的神魂一下被顾珩的目光摄在原地,久久忘言。
——想拥抱他,想亲吻他的眼角,想让他的眼底重新泛起因我而起的、昏聩又迷离的雾,想.......想让他神智阵阵崩溃的时候,指骨只能缠在我的指间。
酒意上头,夜色惑人,宋浅言盯着顾珩的唇角,欲念四起。
顾珩见宋浅言只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望着自己,以为又提及了什么不能言说的陈伤,只得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将他被夜风吹落胸前的长发拢到身后,带着些微不自知的安抚意味,缓声说道:“没关系,有我在,你永远有后悔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