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眼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抿紧嘴巴,没有吭声。
弓不嗔:“不仅如此,行愿村还有那个‘假肉仙儿’。”
这可点到饶岫玉了,饶岫玉问道:“对了,那个‘假肉仙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窝在石像里,难不成是那个叫饶岫玉的死家伙投胎没投成,烂掉了、成了精的原身?”
弓不嗔:“…………”
“嘴巴放干净一点。”弓不嗔听不下去饶岫玉这么说自己。
饶岫玉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安静了小小一会儿,实在安静不下去了,问道:“弓大人,我听你的,嘴巴放干净一点,那嘴放哪里才会比较干净啊?”
弓不嗔:“先干正事,回去我告诉你。”
饶岫玉泄了气:“哦。那好吧。”
弓不嗔问罗小眼:“你离开行愿村比较早,后来一直自己一个人住在村外山上的茅草屋里,出去最远的地方就是山上埋已故之人的坟场。因为什么样的契机,又经常去村里面的集市的?”
罗小眼:“当然是因为朱竹夏啊,那家伙是村里有名的混世魔王,所有的爱闹的孩子都是他的跟屁虫小弟,他整天带着他们满村地跑,有一次,就跑到后山上来了,说是要练胆量,一帮人一路跑到了坟场,正好路过了我住的地方。此后,我就被他缠上了,他有事没事都要叫上我一起。”
罗小眼:“当初是我自己收拾出来一个人住的,村里人虽然忌惮我,但是从来没有专门赶过我走,我跟着朱竹夏回去得次数多了,他们也就小声议论了几次,我只要从他们身边路过,听见他们在叽叽喳喳看着我说些什么,我就知道他们可能在议论我,但是,又多去了几次,他们也就那样了,没有什么更大的反应。”
弓不嗔:“石像的事,就是你回村之后知道的?”
“是的。”罗小眼颔首:“当时我简直不敢相信,竟然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朱竹夏当时的精神状态特别不好,整天拉着我跑去海边扔东西。”
“我听他说。”弓不嗔看了饶岫玉一眼,道:“有一次,你被人拐走了,谁拐走了你?记得吗?”
“尸巫......”罗小眼的吐字像是从牙缝里嘶出来的:“是尸巫,我看见他了,他说,对亏我来了,要不然,这些东西就要镇不住了.....”
饶岫玉:“然后,你就被拖到了供堂,进行尸巫的那些仪式?”
“是的。”罗小眼抱起自己的胳膊,他的胳膊还包裹着厚厚的纱布,里面见骨的伤口还没有好全:“他拿黑色刀刃的匕首,挑开了我手臂上的皮肤,一片一片削下了那些红色的肉,装进罐子里,在此之前,他还往我嘴里灌了一种黏糊糊的东西,喝了那东西,我就感受不到任何的痛楚,亲眼目睹着自己的手臂见到骨头,即便什么感觉都没有,我还是一直在发抖,他就笑着摸我的头发,摸我的脸,夸我是个好孩子,天底下最美的花都会为我绽放......”
天底下最美的花都会为我绽放......?真是好熟悉的措辞。饶岫玉歪歪头。
弓不嗔:“尸巫的巫术有一种就是如此,它有一个专门的名字,就叫‘酣梦’,在炼尸的同时加入一味极其私密的药材,炼化的尸体就会发出一种诡异的香气,这种诡异的香气会让尚且活着的人产生幻觉,并耽于这种幻觉,这种幻觉带着实感,很难不让人沉迷。当然,这种幻觉并不仅仅是像梦境一样,一碰即碎,它需要去精心维护,这就用到了尸巫。尸巫会经常到各个‘酣梦’的分野检查,但是并不会在同一个分野耽搁太久,这就是你们有时候能看到他们、有时候却见不到他们的原因。”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饶岫玉摸摸嘴唇:“那这到底和饶岫玉的石像有什么关系啊??为什么不在规定日子摸石像就会被诅咒,被肠蜱啃得咋都不剩?”
弓不嗔说不下去了,他先叹了一口气,缓了一会才道:“有一句话怎么说,越险恶之地存活下来的人越坚强。”
饶岫玉不太懂他怎么突然开始上价值了:“什么?”
弓不嗔久久注视着饶岫玉的眼睛,没有多解释,而是继续道:“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觉得,用饶岫玉的石像做壳子,能够更好的震慑住里面的东西。后面那些轮番侮辱的仪式,都成了炼蛊一样的锻炼,如果不是如此,饶岫玉这么一个早亡的小将军,可能早就已经在人们的心里再也不见了。”就连最后死而复生也没可能。
“我竟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饶岫玉骇然。
一个人,到底是苦难造就的?还是对他的爱造就的?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饶岫玉问:“药材到底是什么?”
弓不嗔扫了一下满山巅烂漫的血红桃花,道:“慈母身上物。”
饶岫玉:“慈母身上物?”不会是慈母的血肉、或者慈母的心肝脾肺肾吧........
弓不嗔几乎在瞬间就领会了饶岫玉的所想:“是的,尸巫最重视‘以形补形’,什么样的药材救什么样的人。也就是说,慈母身上物,只能救慈母身上物。慈母只能救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
罗小眼:“可是......我的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啊,她的尸骨在尸巫来之前,就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哪里来的‘身上物’......”
“是吗?”弓不嗔:“孩子,你是不是都忘了,你的妈妈还有一个亲姐姐,当时还活着了。虽然,她们姐妹俩活的时候老死不相往来,但是死了被尸巫剖开腹腔炼化的时候,牵肠挂肚之间还是心细着彼此,在这个世间仅剩的遗物。”
罗小眼几乎是机械地重复着,妈妈和那个姐姐之间的梁子:“妈妈很少和我说起她和自己姐姐曾经的事。我知道她俩的事,都是从朱竹夏那里听说的。朱竹夏经常拿这件事嘲讽我,他说他的妈妈是一个很朴实很勤劳的人,我的妈妈却是个干什么都很细作的小心眼。”
罗小眼:“她们俩小时候,一起在一个伯父家干农活,朱竹夏的妈妈起了个大早,却怎么叫我妈妈她都不起来,他妈妈就说该起来干活了,我妈妈死活不起,死活不干,就和她姐姐说‘既然能只一个吃苦,为什么还要两个人都吃’,就是不起......我妈妈一直都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有利于自己幸福的事她一点都不会干,我很赞同朱竹夏对她的评价,但是,直到朱竹夏和我说起这些事情后,我才意识到,她的姐姐当时有多么痛苦,她们明明是亲姐妹,关系却这么差,完全就是冤有头债有主。”
罗小眼:“我妈妈从来不说她的这个姐姐,平时逢年过节也绝口不提,更别提登门到访了,但是朱竹夏却说,她姐姐会经常念叨她,当然并不是什么好话。”
饶岫玉:“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忘记你这个大外甥啊,要不然,你现在都站不到我面前的,更别说你妈妈让你等我了。”
弓不嗔:“这些花可以烧,但不是现在。”
弓不嗔:“要先把朱竹夏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