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茸缓缓垂下持剑的手,腰上挂着的银扣突然轻摆。
是兰泽。
因为此处与凡间仅有一层幻境相隔,传音术还能用。
“你在何处?”他的尾音上扬,就像只是在问家常。
本以为是救兵,但顾茸听见他吊儿郎当的声音后,脚心更是感觉冒火。
“司命大人!你最好有事!”她努力保持着应有的敬意,咬着牙问。
“精怪司新回的那只小猫崽子被我截了。”他声音晃晃悠悠的,不知是昨夜又去哪个花街逛去了。
顾茸用法力化作水膜包裹两人,和姜冶一同跨过破洞,想要悄声接近小摇,不知何时这小丫头又变成了白骨。
腿边的猫撕咬着她剩下的血肉。
耳边银扣又闪了两下:“我是在夸你,执行力还是这么强,你不想知道那猫崽子如何?”
兰泽仍然悠闲,让人平生怒意。
“截了就截了,你他么——”
顾茸堪堪停嘴,脏话差点脱口而出,一扭头发现姜冶好奇地盯着她像个疯子一样对这个银扣子怒吼。
“停停停,”兰泽的声音传到耳边,“雏鸟还没离巢三天,你就想反噬我了?”
他话中带着笑意,顾茸沉眸,似是妥协道:“它如何了?”
“只回来了一半,凶印也是一半。”
有茎无根的花朵。
这是兰泽切断传音的最后一句话。
想也可知,那个游离在外的花正是小摇,顾茸需得在幽冥来人前解决他们。
否则这等亡魂永不得超生。
被水膜暂时保护的二人走向仍然沉浸的小摇身边,随着她不断重演,另一具白骨早已跟不上动作,陷入不断化成白骨和重塑肉身的循环。
顾茸将手虚放在小摇头上,法力浸入。
若要破幻境,只有找到那个成凶的节点,既然出不去,那便顺其自然,跟着凶印走。
然而此处凶险,她一个人闯了就闯了,但还带着一个。
她思量几分,转眸望向姜冶:“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一番看下来,姜冶实在懂的太多,多到让她怀疑。
“想救雕刻房内的那些魂魄。”
四目相对,他停在原地,无比郑重道:“那是其一,其二便是替远在京城的姜家解决祸世之难。”
祸世之难?谁在祸世?
何人可在天界眼皮子下做手脚,这个人未免痴心妄想。
但她挺喜欢。
“哈哈哈哈。”顾茸捂着嘴突然笑出声来,她挑着眉看向姜冶,“这么伟大的志向啊,凡人,难怪你这么疯。”
姜冶也笑着看她,在火场中这紧绷的弦突然断了:“姜家司天,人魂共理,天子亦不能管束,却被魂鬼影响。”
“姜家世世代代都是疯子。”
姜冶仍然温文尔雅:“天下人每每担惊受怕,皆要焚香祈福,近几年更是如此,姜家所受折磨不亚于在这火中炙烤。”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顾茸停笑,难怪刚认识时,这人一点都不怕,她挥手解开水膜。
周身的滚烫似要将人烤出油来。
她蹲下身将手附在凶印处,话中带笑道:“如此一来,我便安心了,不然总担心将一个无辜人拖进来。”
“不必担忧,”姜冶同样看向那个凶印,将手附在她手上,“尚有自保能力。”
将法力灌注,三只猫魂猛扑上来,想要啃咬二人。
怵然火中白光一闪,巨大能量将猫魂镇退。
“快来看!快来看!”
串串清脆的笑声响在耳边,热度逐渐降下。
再一睁眼顾茸已经到了外面,周围又挤满了人。
“姜冶?”她四处张望着,没见到同行人。
四周人们都兴奋地向河岸边挥手,原来她在行驶的游船上。
蓦地视线一黑,她紧张地捏起法诀,却转而又恢复了光亮。
船慢悠悠地荡进桥洞,又晃了出来。
顾茸放松下来,挤到船头,夏日垂柳点在水面,随着风舞着,她在那点点阴影里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顾茸!”
猛地听到自己的名字,船尖上的那人回眸,亭亭公子立于桥上。
在众人的惊呼下,她咧嘴一笑,踩在船沿,轻盈一跃,跳上河堤。
姜冶震惊地跑下桥,眼见着她动作流畅地翻过围栏。
“为何不等船靠岸!”
“等不及啦!”顾茸拍拍他的肩,道:“刚才我发觉在这幻境里法术还能用,真是幸运。”
“照你这么玩,没几条命可耗。”姜冶见她真的没事,放松下来。
顾茸环看着四周,和簪花道一模一样的景色,只不过变换了季节。
“这里是四月前的簪花道。”姜冶双手搭在围栏上,观察着远处吵嚷的人群,沉静判断道。
“你怎么知道。”顾茸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簪花楼门前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五年前的今天簪花道建成,从那以后每一年的此日住在这街上的人都会欢庆一天。”
确实是热闹,但是顾茸总觉着这群人里透着一番诡异。
像是操控的木偶,每个人的表情都无比僵硬。
身旁走过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她伸手拦下,谁知这女人只是惊呼一声,连看都没看他们,便绕道而行。
顾茸再次看向河里逐渐远去的那叶小船,刚才的惊呼声似乎都是假象,这些人一只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在刚才她那跳船的脑残事发生后,竟又各干各的事去了。
没有一个活人。
哦,还有她身边这一个。
“嗯?”姜冶察觉到她投过来的视线,侧身望过来。
“没事,现在感觉你比较珍贵,需要对你好些。”顾茸抄着手臂,歪歪斜斜靠在围栏上。
姜冶早已经习惯她这时常轻佻的行径,他未接她的话,慢声继续道:“先去簪花楼?”
“不,我们先去之前的后巷。”顾茸指着簪花楼旁边的小道。
“他告诉你的?”姜冶瞥向她又挂在腰间的银扣。
正要拉他走的顾茸步子一顿:“......”
姜冶:“他是谁?”
顾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