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经历又让他回想起一些事情,当初他违背母亲的意愿逃出薛府四处闲逛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
母亲将他贴身伺候的丫鬟仆从都发卖出去,给他开门的小厮则是当众被打成残疾。
从那时起,他就成了仆人口中最为可怕的禁忌,再也没人敢亲近他。
------------------------------------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薛惊澜望着周围仆人瑟缩着的眼神,表情渐渐地冷了下来。
由于看到有人被打死的缘故,家里的仆从都不大敢同他一路,只愿将他当做高高在上的少主,供在桌上,深怕牵扯上丝毫关联。
有些落寞地望着周边众人的身影,薛惊澜低垂着眼眸,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事情又变成了这样。
------------------------------------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着,直到某天,族中的叔伯都一同找上了门来。
他们似饥渴的豺狼般,觊觎着大夫人手中的财产和她在家族内的权势。
只因为,一直以来在生意上占尽了优势利益的大夫人不甚失手了。
她所执掌的产业,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如果不能将这件事情摆平,那么薛家的基业将会出现难以弥补的亏损。
面对这种情况,薛老太爷直接发了死话,她要是不能摆平,那薛家就不再轮到她来管辖。
得到消息的族亲们就跟苍蝇一样,闻着味就找上了门。
这也是薛惊澜第一次见到一向强势的母亲,显出如此狼狈的模样。
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何母亲总是如此急切地希望他能够成长起来。
世道尤为艰难,对女子而言更是。
这也是薛惊澜第一次,认清了自己身为薛家少主的使命和责任。
他必须坚强起来,像一个真正能够继承薛家的少主一样,在家族中证明自己这一脉存在的价值。
这样,母亲就不用再露出那副憔悴的神情了。
这段时间薛惊澜表现的格外努力,在夫子的教导下,谈吐,礼仪,气质都变得越发出挑。
大夫人借着薛惊澜的表现,成功在薛老太爷手中多挣来了一些周转的时间。
那些找上门来想要嗜权夺位的叔伯们,暂时被老太爷给一手按下。
为了解决这场危机,大夫人最终决定向自己的娘家借钱求助。
虽然,她自己也对这件事能否有用,也抱有怀疑,但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寄出去的信很快就收到了回复,拿到娘家那边的信件的那天,薛惊澜的记忆中,母亲沉默了很久。
回信上说,薛氏已然嫁作了人妇,就不再与娘家有任何关联。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求谁都不该求到他们头上。
最后,她只能任由着燃起的烛火将信纸焚成灰烬。
自那日起,他们母子二人,便仅剩下彼此能够互相依靠了。
至于后来,他们是如何度过那场难关的。
那就全靠着大夫人的魄力,她暗中拿着薛家的宅邸到地下钱庄对赌,借来了一大笔银两,这才将这件事平复了下去。
也因为这件事,大夫人认清了薛家和娘家人的嘴脸,从此彻底狠下心,将整个薛家收作囊中之物。
此后,母亲,薛家,便成了薛惊澜人生中仅有的责任与使命。
------------------------------------
梁州城破那日,一场大火焚尽了眼前的一切。
他到底做了什么!
薛惊澜惊恐地看着昔日里的丫鬟仆从都倒在血泊中,被码成了一堆,而母亲则是奄奄一息地躺倒在祠堂的牌位前。
不是说好了要护住母亲,守住薛家的吗。
为什么,他只能任由这一切在眼前发生。
此起彼伏的惨叫与哀嚎回荡在他的耳边,意识迷离间,母亲最后殷切的叮嘱,渐渐扭曲起来。
记忆仿佛被篡改一般,母亲释怀的面容忽然变得狰狞凶恶,一遍遍地质问着他为什么没有做到自己承诺的一切。
两眼顿时失去了神采,薛惊澜陷入了迷惘的漩涡之中。
幻境中,濒死的大夫人死死地拽着薛惊澜的手臂,阴鸷地重复着一句话。
薛家已经没了,他所有的一切都没了,他要是还承认自己是薛家的少主,就必须为这些事情做出弥补。
弥补?
对,就是弥补。
失去的一切不可能在追回,他所要做的,就是让这个夺走他一切的世界付出代价。
永远地将自己的痛苦,深植于这个世间,让世人铭记他所失去的一切。
幻境的世界迅速地融化,化作一缕缕黑烟,在薛惊澜的周身飘荡。
层层黑雾之中,薛惊澜的神情越发的痛苦。
他紧抱着头颅,跪坐在地上大声哀嚎。
脑海中,大夫人的声音越发的邪魅怪异,仿佛不在属于人类范畴中的音节。
“澜儿乖,向这个世界讨回我们所拥有过的一切吧,向他们复仇!让外面的所有人,都铭记我们的痛苦!”
不再具象化的声调似魔音一般,贯穿了薛惊澜的识海,让他在滔天的恨意中彻底失去自我,仅是呆愣地重复着幻境中母亲所说的话。
“对,复仇。”
------------------------------------
幻境之外,昆仑玉阶上,大部分昏睡过去的修士都已经恢复意识,从台阶上爬起来。
我抱着薛惊澜有些焦急地坐在玉阶的一侧,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脸,一遍又一遍地呼唤道。
“快给我醒醒啊,薛惊澜!别在睡了,快醒过来!”
只见他的周身散发出一股不详的气息,脸上的神情越发的痛苦不堪。
无论我如何摇晃,拍打,他都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
------------------------------------
云霄大殿之上,法修长老紧拧着眉头,表情严肃的看着水镜传来的影象,向着掌门示意道。
“师兄,这是.......”
原本慈眉善目的鹤发老人,此刻也端正起神情,满是戒备紧绷的姿态,朝着法修长老回应出声。
“不错,是心魔所生的怨气,这孩子只怕是离入魔不远了。”
闻言,法修长老立即起身,将手负于身前,义正言辞地大声喝道。
“初入道途便这般煞气缠身,此子将来必入魔道,万万不可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