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黑似深谭的双目直直地与大夫人对视着,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过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罢了,若真有传言中的那般神异,为何我在这世上看不到一个他们所谓的活神仙。”
她仰着头也长叹了一句。
“是啊,不过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罢了,可他们就为了这些东西非要争个你死我活。”
环顾了一下四周,我状若无意地提了一嘴。
“这些宵小都是夫人一个人解决的吗?好生厉害,不愧是女中豪杰。”
嘴上说着恭敬的话,手却已经悄悄地攀上了后腰的刀柄。
大夫人轻嗤了一声道:“你若是没把手往后挪,这话倒是更可信几分。”
我连忙讨好式地向前摊了摊手说。
“小人惜命,夫人武艺高强,小人这才不得已得提防个一二。不过夫人是如何知道的,我与这件事情的关联。”
她闭上了眼睛,似是回忆了一阵,才又对着我说道。
“一开始你确实没露出半分马脚,我只是凭着直觉对你有所防备。只可惜,你后面为了救那群老百姓,忽然要走了外出的机会,只为了能搞到粮食。而从你报出那个地方的名字时,对我来说你就已经暴露无疑了。”
半带着嘲讽,她继续说了下去。
“可笑,那一次我是真的想试试去相信你。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你原来这么恨我,恨薛家。”
抬起来手掌,她来回的翻覆,看着上面已经被刮得斑驳的指甲盖道。
“要知道,这份密卷还没到你手上之前,薛七可是到死都没有交出它。”
我神色一凛,再次握上了身后的刀柄问道。
“既然夫人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为何现在才说明白。”
大夫人面色平静地凝望着我,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样,仿佛不受现在狼狈样貌的影响般,一如既往的端庄,雍容。
她略微垂眸道:“因为我在等啊,等你主动说出来。”
随后扬起了一个还算宽和的笑容,温声说着。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把原来的账都平了,开始这最后一笔交易。”
“最后一笔交易?”我声线上扬,透露出困惑的表情。
略微一笑,她微微扬起了头朝我点了点头后继续说了下去。
“庚七,你这次回到薛府的目的是为了府里还藏着的那些续命丹吧。”
说着她虚弱地用手中的剑支起来身体,颤颤巍巍地按动了这祠堂内的一处机关。
随着‘咔~~’的拢长声响过后,一道隐蔽的石门从祠堂牌位后缓缓拉开。
她弓着身向里面走去,进去那会儿一个趔跌,几欲倒下。
但我并没有过去搀扶,只是冷冷地看着。
因为我根本无法确定她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若这只是她示敌以弱的战术,贸然过去只会暴露自己的空门。
进去之后见我没有动静,大夫人回头轻笑道。
“我已然到了这步田地了,你又何必提防呢?就当是了却一个将死之人的遗愿如何。”
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依旧带着戒备的眼神盯着她。
她只得轻嘲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提着从墙上取下的灯盏,走在这一片漆黑的暗道中,大夫人带着几分趣味的语调说道。
“你倒是稳健地很。”
紧盯着大夫人在前方的背影,我神情有些凝重。
空门打开,全是破绽,看来她是真的一点再挣扎一下的欲望都没有了。
听到了大夫人的话语后,我才压低了声线,言语含糊的回道。
“若非在下足够谨慎,只怕早在这薛府中化成了一捧飞灰。”
得到回答的大夫人并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地继续在前方带路,只有一句似有似无的呢喃声隐约响起。
“是啊,正因为你足够慎重,我才能放心将澜儿托付与你......”
再继续向前,就到了一间比暗道宽敞许多的耳室。
跟着大夫人走了进去,就看到了堆放了成堆的续命丹,以及昏睡过去的小少爷。
她将薛惊澜拢进了怀中,贪婪地看了几眼后道。
“澜儿托付给你了,这些我想应该够你用了吧。”
看着这堆成了山的丹药,啊,这泼天的富贵,啊不,这未来生命的重要保险,我原本紧张的神情一下就变得满足起来。
连带着也有了几分打趣的心情,愉悦地说道。
“夫人就这般放心将少爷托付于在下,就不怕昧下这些东西后就对小少爷弃之不顾了吗。”
只见大夫人席地而坐,彻底地放弃了那副端庄淑贤的仪态,一脸开怀地笑道。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庚七,你不是那种人。薛七死前将那卷秘闻于部下托付与你的时候,你不也是全盘接下了。纵使他和你隔着血海深仇,但你从未牵连过与之无关的人。”
她目光悠长的望向前方,继续说道。
“既然你能为了梁州城内非亲非故的老百姓挺身而出,冒险求粮,更不惜暴露自己,那又更何谈于你有着不菲交情的澜儿。”
说着她又收敛了眸光,低垂下头道。
“何况如今除了你,我竟找不到一个可以托付的人了。”
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我不禁心软了几分问道。
“少爷这边自有我能负责,可夫人你又当作何打算。”
只见那身量单薄却透出几分坚韧决绝的女子,一把从地上起身向着暗道的方向出去道。
“自是为一切做个了结,城门已破,薛家已败,薛氏也应当随着这一切画上一个终点。只有我随着薛家一同死去,这些对着薛家有着觊觎的人才不会继续为难澜儿。你若是有心,出去后便告诉澜儿,薛家的仇不必再报,从今往后,离这里越远越好。若是他日后有机会去找.....罢了,就这样吧。”
忽然一转的话语声从暗道的方向传来,透着抹无奈释然,似是有说不尽的眷恋,却又兀自收住了不舍。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稍作挽留,但大夫人下一秒说的话就仿佛又把我架上了油锅。
“你还有半个时辰准备,半个时辰后,薛府内所有的一切都将付之一炬。”
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声从暗道原处传来,越来越弱。
卧槽,半个时辰,这里可是码着半山高的丹药,我上哪找地方去搬啊喂!
赶忙把小少爷用腰带系在了身上,我手忙脚乱地向着府外奔去,匆匆忙忙地找起了能运东西的马车。
慌乱的心跳不由地暗衬道,这些可都是我的命根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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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道外,大夫人步伐踉跄地向着往日人生鼎沸的大堂走去,一路穿过种满桃树的花园。
期间伸出的桃树枝丫勾乱了本就凌乱的发丝,一支插在发间的凤钗被带落到地上。
在桃花瓣铺就的小道上滚动着,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
终于到了大堂,她一脸悲戚地念道。
“我见他高楼起,又见他宴宾客,转眼间,楼塌了。”
猛地颓坐在往日常坐的的主人位置上,一把将手中的灯盏向旁边的帘幕一摔,烈焰似火蛇一般,一路攀上了房梁,然后是柱子,挂画,各色家具。
她就这般眸色清冷地看着这一切被烈焰吞噬,直到这熊熊的烈火彻底地将她裹挟。
而她只是,静默地端坐在椅子上,在火焰的重重包围下,宛如浴火而生的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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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着歌,我驱车向着另一方通向城外的方向赶去。
直到一股焦糊的气息随着风从后方传来,我从驾座上向后探去。
只见浓浓的黑烟从薛府的方向传来,长叹了一口气道。
“终归是尘归尘,土归土,化作云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