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洗漱好,推开窗户,只见有几团雪花沿着窗边窸窣落下,在淑子的手心吐出了冰凉的气息。引得淑子迅速披上唐衣和小褂,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自己包裹。
天地一片映照着昏惨惨灯火的亮银中,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的身影。
“啊呀三位中将,我说了典侍大人在休息,您不能乱来的。”
小宰相领着几个侍女跟在这不请自来的原头中将,现三位中将身边,不让他靠近淑子一步。
“嗤——”不厌其烦的三位中将看到了推开窗子的淑子,在脚边随意捡起了一块小石头,微微扬起手,将石子打在了窗棱上。
霎时又惊起一片白雪。
在侍女姐姐们的惊呼中,三位中将旁若无人地大步走向了淑子的窗边,自认优雅地递上一支不知哪里折来的松枝。
“感怀松枝雪中青,不知淑女可愿请?”
淑子: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那啥。
她学着时下女子的样子,用梅色唐衣的宽大袖口轻轻掩住面容,另一只手伸出窗外,用桧扇托住了这应景的松枝。
声音却是难得的傲慢:“不知这位风流公子三位中将今日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淑女本非淑,公子毋需求。
有事就请您说吧。”
这些人的性子自己早在刚入宫那年就一清二楚了,都是老狐狸,玩什么聊斋呢。
如果自己年纪还小,倒不会这么傲慢;可如今自己也算是叫得出名号,就算被皇太后为难,可权力不是虚的,也懒得和这个右大臣的女婿虚以逶迤。
三位中将回头看了一眼侍女们的方向,神色忌惮。
“小宰相,你和姐姐们到隔壁暖暖身子吧,想必三位中将有要事相商;若有需要我会喊你们的。”淑子十分温柔。
众人散去后,这里只剩下一窗之隔的两人。
三位中将还有些埋怨:“我也不是什么浪荡子,怎么你愿意和那家伙交好,对我一直爱答不理呢?”
讲个笑话:清白君子三位中将。
“您那不知凡几的花草可不知所思呢。如果三位中将只是为了送这个内里随处可见的松树枝,那我也收到了呢。”
“想必这里有您的许多情谊,未免失礼,我就将这新晴时分的白雪送与您吧。”淑子促狭。
随处可见的松枝和满地都是的白雪,都不是啥稀罕玩意,多配啊。
面对虚情,她只有假意。
“不要如此刻薄。我这次是有正事的。”见无法打趣,也无法顺便调情,三位中将才压低了声音,说清楚了目的。
“今年的殿上人大飨——”他才轻声起了个头,就被淑子叫停。
“中将大人请移步。”淑子压低声音。
如今她的卧室面积足够大,不同于当下的设计,淑子从库房搬来了几个小屏风,拼出了一道屏风墙,分离了寝台和外间。如今请中将进来,也不算失礼。
至于珍贵的大屏风,现在在弘徽殿和丽景殿摆着呢。
“今年皇后的殿上人大飨宴会,还能如期举行吗?”三位中将放下竹帘,轻声问道。
殿上人大飨,是每年正月初二,由皇后举办的,为公卿以下的殿上人官员赏赐御膳的活动。
先帝的时代,由于之前几十年一直没有皇后,这宴会也没有举办过。
直到藤壶皇后被册封,这让皇太后每一年都感到异常丢脸的宴会才开始由女官局承办。
即使是桐壶院退居宫外,他也没有暂停过给藤壶皇后的体面。每年初二,打扮得光鲜亮丽的殿上人都成群结队地去宫外皇后处参拜。
(皇太后:boom!)
这些年,宫里大大小小的宴会都实际经淑子过目批复,加上她是藤壶皇后的小皇子的保护人,三位中将自然想要探听消息。
“每年正月都会有殿上人在大飨宴会上得到册封,今年——”三位中将转来转去,有些焦虑。
“你是为家中的兄弟焦急,还是为妻子家的小舅子好奇呢?”淑子不置可否。
“我和我妻子又——唉,这些事情没法和你说,这事情归你管,看在源氏的面子上,你就直接告诉我……”
“请教别人就要有请教的态度,中将有求于人的时候,也会对其他官员如此遮遮掩掩、含糊不清、态度暧昧吗?”淑子提高了声音讽刺。
“你这女子,怎么这么难缠,这些事情你怎么能和别人一样,他们是国家栋梁!”
淑子仗着自己高挑的身材,一把将中将摔在地上,
用纤细但有力的双手,拽起了想要起身的中将的衣领,逼迫他看自己的眼睛。
“在我是女人之前,我也是个官员!”
“什么时候学会和官员打交道,什么时候再来找我,听懂了吗?”
“请学会称呼我为——典侍大人。”
中将的眼神四处游移。他既不觉得淑子有道理,也不想过于得罪她,于是想含糊过去。
淑子一手捏住他白皙的下巴,强迫让中将仰视自己。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中将看见了淑子充满了野性的眼睛,那样深,那样黑。
在那野兽一样深不见底的瞳孔中,自己的身影微不可查,自己的无耻无处遁形。
咚——咚——咚
他听到了窗檐下的雪落,和自己如鼓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