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走了一路,爬山上坡又要小心脚下泥渍,万一踩到田埂之间的空隙或是杂草之中,一不小心便容易摔下去。池岁星额头挂着几滴汗,感觉上坟就是去荒郊野岭,不仅要走独木桥还有悬崖道,总算在山腰田间找到土坟。
墓碑上的字迹早已模糊,坟墓就是一个小土堆,毛健全把杂草拔除,铺上一圈鞭炮。池建国拉着毛文博在坟前烧纸点烛。
“爸爸,这是谁呀。”毛文博问他。
“叫太爷爷。”毛健全回他。于是毛文博磕了个响头,“太爷爷好。”小孩说道。
毛健全铺好鞭炮,跟毛文博站在一起。听见小孩说话,他便接话:“保佑我们身体健康。”
于是毛文博也点点头,“身体健康。”
上坟都是自家事,池建国帮忙烧完纸,带着池岁星和文丽萍走到一边,坟前,毛健全带着毛文博说了些话,希望老人在下边有钱用之类的。
大年初一,上坟的人有许多,四处都响起鞭炮声,要把坟里睡着的魂魄叫醒,保佑尚且在世的人。求财运官运,或是单纯求身体健康。就像葬礼是给活着的人看,上坟也是。下面的人真的知道吗,真的能保佑吗,大概只是在世之人为了寻得平安的心里安慰,不忘祖先的一种方式罢了。
毛家在景星乡也算大家族,开枝散叶不知道散往何处。还有些远方亲戚,大多不再见面,只是这半山累累的坟冢,毛健全和毛文博都要去拜一遍,都是毛家的。前者让小孩先远离,毛健全拿着一根香烛,把鞭炮的线头点燃,霎时间火光四起,烟雾朦胧,散在半山腰上。不远处其他上坟的,也点起鞭炮,噼啪炸响,声音连绵不绝,似要昭告新年到来。
忙活一上午,把几个重要的人拜完,池岁星走得脚软,回程时都是池建国背着下山。小孩衣服和鞋子上全是泥渍,好在先前换了旧衣服,脱下来换上新衣服便是。
家里厨房热着汤,大年初一,吃的饭大多是昨天年夜饭时剩下的。要是做的多了,同一道菜可能要从初一吃到十五。
池岁星吃完饭,换个衣服,躺床上打算睡午觉。昨天守岁睡得晚,今天过年又起得早,在火炉前烤烤火,把手脚暖和一下,便上床睡觉。毛文博还打算叫小孩下午去平洞逛街,买点玩具,见小孩躺床上就睡着,还是等小孩睡会儿再叫他。
筒子楼外,周家坝和筒子楼的小孩在一起放炮玩,除了平常的擦炮摔炮,还有一种“冲天炮”,在北方多叫做“窜天猴”,外形像是火箭。随便找一面墙或是能将炮卡住的斜坡,点燃,冲天炮便如其名,往天空飞去,发出一声短促而声势浩大的“咻——”。但冲天炮只有声响,没有烟花米花好看,适合白天放。
池岁星睡着觉,外面便传来一声声冲天炮的声响,小孩睡得沉,没有被吵醒,只是在一旁陪睡的毛文博睡不着了。他只好起床,把窗户关上,虽然闷了点,好在是声音小了。
过年时的景星乡热闹一阵,在外辛苦一年的工人或是在田间劳作一载的农民,都有理由休息几天,过个好年。许多在外务工的工人,提前半个月买票,幸运的坐上火车回家,不幸的买不到票,坐长途汽车、骑摩托车也要回家。池岁星长大后也离家,只是那时不仅有电话,还有视频通话,想谁了,打个视频,也能看见对方,看见彼此。除了毛文博。
小孩睡了一个多小时,文丽萍进屋叫醒小孩,说是去平洞逛一逛,买点吃的穿的。
从家属大院到平洞有些路程,权当作散步。平洞过年的氛围不比景星乡少,居民楼下挂着灯笼,对联窗花贴得满满当当,街边叫卖的小商小贩满脸笑容,今天这个打折,便宜两毛。
今年似乎比往年热闹,池岁星跑在街上,这个想买那个想要,文丽萍让小孩自己付钱,池岁星便不敢再调皮。只是路过糖画摊时,稍有驻足。
“想买吗。”毛文博来他旁边问。
池岁星摇摇头,自己没钱,“我看看而已。”
糖画摊是抽奖,三块钱转一次,十二生肖转到什么老板就画什么,也可以自己说,但要贵一点,五块钱一次。除了十二生肖,还有凤凰、麒麟之类的,老板都能画出来。
池岁星在前边,看着老板画了一个猪,今年猪年。过年生意兴隆,糖画摊前也围着不少人,小孩蹭到跟前,转着糖画摊的转盘玩。
“小朋友,你买不买呀。”老板笑眯眯问道。
“啊,不买。”小孩摇摇手。
老板一下变了脸,“不买在这转什么,转坏了你赔吗。”
在一旁的毛文博替小孩出头,“没事,转。”他伸手,啪,把五块钱拍在老板手上。
那老板见钱眼开,把五块钱都揣进兜里,对着毛文博道:“小朋友想画个什么。”
毛文博朝池岁星扬扬头,意思是听他的。
小孩伸手在转盘上转了个兔,老板便伸勺子从糖浆碗里舀上一勺子,在石板上画起来。一个兔子,不一会儿便现出身来,活灵活现。趁着糖浆还没凝固,用一根小棍沾在上边,等糖凝固,用棍子便能把一整幅画都提起来。
老板把兔子画递给小孩,正当毛文博打算带着池岁星离去,小孩又转过身来。
“等会,我们转的转盘,三块钱,补我们两块。”
老板好似才反应过来,“对对对,补你们两块钱。”他从衣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一叠钱,又从里面抽出两张破旧的纸币递给小孩。池岁星捏着两元钱,走到路尽头,把它丢在了路旁乞丐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