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夫人里,要说容貌,无一人比得过礼部尚书温默如的夫人。要说年轻,却要顶属这位陆夫人。
只是她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的模样,髻间竟然已经能看出白发了,可见真是亏伤了血气。
孟嘉道:“这时候外头仍带寒气,到了三四月间,天暖花开,才是出来走走的好时候。夫人是有这个福气,春光只得最盛之时才有幸为夫人一观。”
“多谢你。”半天荷笑笑,“这句话真好听,我记下了。”
她伸伸手,掐了一朵瑞香花,凑近鼻端嗅了嗅,又放在在指间把玩,“我少时爱花,祖父爱鱼,他养了一瓮红黑锦,优游来去,煞是喜人。我最喜欢其中一条金鳞红背的,时常想把它挪到自己的小莲缸里去,却人小力微,捞它不得。一日下人换水,添得多了些,它竟然自己越出了大瓮,摔落在地上。我十分高兴,想着这是天赐的缘分,立刻把它弄去了自己的花缸里,它却不大有精神游动,也不似先前活泼,没两天就死去了。”
半天荷微笑着看向孟嘉,“可见有些事老天自有安排,若我当初不那么执意把它弄走,它也不至于就丢了命。在瓮中活着,我不知还要喜欢它多久……想来它将死时也十分唏嘘,以为等来的是救命稻草,没想到却是个催命的顽童。”
孟嘉敛眉,暗暗重新打量这位陆夫人,细细咀嚼她这个没头没脑的旧事。
半天荷说完了,又咳两声,站起身来,把手里的花递在孟嘉手上,温声道:“大人慢慢赏景,我且回房去了。”
她转身而去,女使忙上前来扶。
孟嘉重又坐了下来,轻捻着指尖的花朵。
没多久,有个僧人快步进园,看见孟嘉,径直上前来,双手合十,恭敬道:“大人,有位姑娘遇上了麻烦,自称有您的信物,要请大人公断。”
“此人现在何处?”
孟嘉随着那僧人匆匆到了寺院后门,见是原先那背柴姑娘,她背上的柴已经没了,胳膊却被一个壮汉拉扯着,瑟瑟如秋叶,见了孟嘉忙哭道:“大人救我!”
“怎么回事?”孟嘉边下阶边道,“你不是要给父亲抓药吗?怎么被拉扯到这里?”
那壮汉冷笑一声,轻蔑地上下打量孟嘉一番,粗声粗气道:“你就是她说那大人啊?她拿假货忽悠我们掌柜的,就是你教的吧!”
孟嘉目光投向那姑娘,拧眉道:“什么假货?”
那姑娘目光闪躲,含糊道:“就是……他们不小心把大人给我的玉戒撞碎了……”
“胡说!”那壮汉将她头用力一推,恶声道,“分明是她!看我们掌柜的二公子年纪小,欺负他,假装被他把那破戒指撞脱手摔碎了,什么货色都看不清就敢要二两银子?还不是讹诈我们!”
孟嘉止道:“放开她,有什么话且好好说,不可对她动手!”
壮汉道:“行啊!她把我们公子撞倒了,胳膊腿儿且得找人看呢!要放她,就得赔钱!”
一旁的侍卫喝道:“不得无礼!”
“今儿我要拿不着钱,我们掌柜的非把我辞了不可。到时候我光棍儿一条活不下去了,还在乎什么礼不礼?”壮汉满不在乎,“这位大人,不管您是哪门子的,您行行好,当是积德行善,把我这小人打发了,不就是指头缝儿里往外漏点儿的事儿?”
孟嘉淡淡道:“想要多少?”
壮汉听事情有门儿,堆上笑来,五指一晃,“五两就得。”
孟嘉向跟出来的僧人道:“烦贵寺帮忙结了,稍后我自然补上。”顿了顿,又指指那姑娘,“把她的工钱也结了。”
僧人应是,孟嘉懒得跟来人废话,转身欲回,却被那姑娘叫住了:“大人!”
孟嘉挑挑眉:“还有什么?”
那姑娘低下头去,嗫嚅道:“您对我这么好,我爹教我要知恩图报,我不能白受大人的恩情……”
孟嘉沉吟片刻,“你待如何?”
“我情愿给大人做工半年!”
孟嘉笑道:“我不缺做工的,你走吧。”
少女双膝一落,头磕在地上,哭道:“大人!求您留用我吧!我很能干的!”
她十分执拗,额上已然见了血痕,伤上浮了一层土屑。
壮汉等着僧人取钱,见状讥笑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想钱想疯了,对谁都敢攀过去……”
孟嘉抿了抿唇,对那少女淡淡道:“你无须如此,此地不是你久留的地方,裹了伤就走吧,跟我进来。”
一旁的侍卫迟疑道:“大人……这,恐怕不好,万一冲撞了公主,卑职担不起这个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