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彦垂首躬身,“不敢,奴乃公子府内侍女管事,大人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
孟嘉皱着眉头把药一气灌尽,眉头蹙成了川字,龙彦忙将茶盘上的一只小碟端在近前,笑道:“请大人用果脯。”
里头是五六颗蜜渍梅子,孟嘉捡了一颗,“不错。”又向甜缨笑道,“尝尝。”
甜缨看了一眼龙彦,后者干脆把碟子递给了她,笑道:“不知道大人和姑娘的口味,若是喜欢,奴再多送些来。”
“不必。”孟嘉瞧了瞧龙彦面目姿态,笑道,“姑娘好俊人才,府上挑人是照容貌择选么?”
龙彦道:“大人说笑了,奴生母乃已故节度夫人贴身侍女,夫人去后,奴受命侍奉公子。”
“原来如此。”孟嘉笑笑,“你去吧。”
龙彦道:“可要为大人摆饭?”
“我头晕,不吃了。”孟嘉指指甜缨,“劳你带她同去吧。”
“这……”龙彦有些迟疑,“公子吩咐,大人身边不能无人照料,不若奴暂且服侍一二,另叫人带姑娘去吧。”
孟嘉想想,“也好。”对甜缨笑道,“快去吧,别饿坏了。”
甜缨去后,孟嘉叫龙彦坐了,随手拿起手边的诗经靠在引枕上翻看,只等着甜缨回来。
倒是龙彦似乎很是局促,没一会儿就来看看是否要剪灯芯,不像是惯常红袖添香的模样。
孟嘉看不下去了,在她第四次转到孟嘉身前来的时候,孟嘉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龙彦忙施礼道:“奴惊扰大人了。”
孟嘉一笑,“无妨,你不必如此紧张,素日在华少君面前如何行事,便照素日去行。”
龙彦忙道:“大人别误会,奴并非公子内帷之人,公子素日所在,是不由侍女沾染的。”
“……”
孟嘉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脸,思考自己是否哪里显出了什么妒像……当然,关于这个问题,她确实小小地在心里转了一转。
但——
孟嘉咳了咳,“我知道了……请姑娘替我向你们家公子递句话,我想见他。”
龙彦立刻垂首道:“是,奴这就去。”
从她离去,就有人陆续进门摆膳,直到华纾进门,也不过半刻工夫。
隔着屏风可以见到华纾在桌上摆弄一阵,末了端着一只碗绕过屏风。那碗约莫是金丝玉质,与男子修长清透的手指两相映衬,就算里面装的是毒药,恐怕也有人会鬼迷心窍地咽下去。
孟嘉不由暗叹,华梁之还真是生了一副世所罕见的好皮骨。
华纾抿抿唇:“龙彦说你头晕?”
“还好,是我不思饮食随口一说。”孟嘉笑了笑,“坐吧。”
男子坐在床侧,搅了搅碗里的荔枝饮,递给她,“不思饮食是睡眠所致,先喝点热的暖一暖,待会儿进食,有益补养恢复——腿还疼吗?”
“啊……不疼,好多了……”
华纾低头,笑道:“好。”
孟嘉食指绕着自己一缕垂下的乌发,一时卡了壳。
他怎么有几分,几分……怎么说呢,有几分娇花欲谢之态。这副姿态和他素日差别太大,让孟嘉想说什么都不得不斟酌再三。
这一斟酌,便少不得静默片刻,顿时连落在两人面上的灯光都微妙起来。
华纾看了她一眼,笑道:“想见我,就是真的想见我,而非有话说?”
“是有几句话……”孟嘉把想说的内容在心里草草过了两遍,遂将手中的荔枝饮一饮而尽,笑道,“你大约不知道,其实我是个极任性的人。”
糟糕,第一句话就说错了……她任性这件事,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吧……更别提华纾对她的主要事迹基本是了如指掌。
果然,华纾点点头,笑道:“我知道,我喜欢你任性。”
……那你爱好还挺特殊的。
孟嘉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八岁时,执意随三哥往明州理账,实则是小孩子在家里闷透了,觉得出门便处处都好。爹娘不答应,我偷偷在三哥的马车里蹲了一夜,不畏风不怕冷,因知道他出发时虽然一向备车,却总是骑马成行。不知道是他纵着,还是他太笨没想到,总之,我遂了心愿。”
“他中途察觉,也无可奈何,送我回去倒还不如跟着他稳当,因此他带着我去了明州。彼时正值清明,这日子自然是赶得不好,小儿家却也浑不在意,我听说城外谢逢山上有野梨花盛放,结的果子虽然不能入口,一山花朵倒是有许多人结伴去看新鲜,也称是一道奇景,我缠了三哥出门,他忙得很,不答应,我便更为任性地求了铺子老掌柜的小女儿带我一同去。那日有文人墨客于谢逢山上以文会友,去的人不少。不想山上花树纷纭,杂之野草繁盛,最易迷失,我看花看得厌烦,偶然在树丛林草间瞧见一只幼鹿,追着它跑了许久,等我反应过来时,四周已是重重碧草,顶上日头高照晒得草叶油润,我被埋在里头,才感到害怕二字,沿着来路返回,此时入目之景却大不相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