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黄神色骤厉,一只纤细有力的手凌空一划,将那射向孟嘉右肩的黑色箭支擒在手中,冷目警觉,目光落处,是廊角处拐出来的一个华服青年。
此人身形眉目有五分像定王,举手投足却带着刀刮不去的自信狂妄。许是于风月中浸淫日久的缘故,面上有些脱不去的暗色。
孟嘉定定神,向着阶上持弓而立的华服青年躬身一礼,不疾不徐道:“见过世子。”
重彻把弓随手往随从手里一扔,在游廊处坐下,瞟向她的眼神里是不掩饰的残忍,口气里是不屑藏的轻视。
“你是什么东西?刚从刑部大牢出来,就沾着一身晦气来王府。我母亲倘或被你冲撞,身子出了什么差错,赔上你的脑袋也不够瞧的!”
很好,怀柔政策不通——她等了一炷香,就等来这么一个混球。
显然定王妃是不打算自己出面了。
孟嘉道:“禀世子,微臣刑部司郎中孟嘉,奉定王爷之命查办张尚书千金遇害一案,非是冲撞王妃,实因有要事请示王爷,闻王爷现下不在府上,只得转而讨王妃示下。”
重彻冷笑一声,“王妃佛堂斋戒,你搅扰不起。既然狗胆包天来了这一趟,本世子就给你个说话的机会,有什么事——说吧!”
孟嘉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淡淡道:“世子恕罪,恐怕世子做不得主。”
重彻道:“笑话!这是我家,本世子如何做不得主?”
孟嘉看他道:“不敢欺瞒世子,下官职责所在,要向王妃讨一个人,若世子能做得了主,那自然是最好。”
“讨人?”重彻大笑一声,指着孟嘉的方向对身边几个随从道,“听见了吗?她管本世子府上要人!”
说完,他便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滑稽的笑话,连声大笑起来。不知是否是孟嘉心中异样,她总觉得那笑声中带着些阴惨惨的嗜血意味。几个随从见主子笑了,也跟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抖了几下。
笑够了,重彻的脸色一下子冷似寒冰,“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长公主封的小女官,满朝上下的眼中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的玩意儿,到现在还没上刑部衙门当过一天差吧?就凭你,也有胆子来这儿要人!”
重彻这种处事态度,若非凤子龙孙,一张嘴早不知道被人打烂多少回了!
很多事,不是靠忍就能解决的。换句话说——既然解决不了,何须再忍?
孟嘉抬眼直视他,仍旧平静,却已是十分不客气:“世子,微臣查案,乃是定王爷允准。嫌犯在何处,自当该向何处,莫非世子要违王爷的意思?”
重彻闻言,脸色更黑,抓过随从手中的马鞭,两步下阶,厉喝:“找死!”
姜黄自然而然挡在了孟嘉身前,抬手接住了一鞭。
重彻死盯着姜黄清冷双眼:“狗奴才!你也敢跟本世子动手!”
姜黄没松手,也没说话。准确概括,就是没理他。
倒是孟嘉笑道:“听说世子摔伤,不想王府的灵丹妙药果真稀奇,竟能这么快就能使世子痊愈,丝毫看不出受伤模样,实在要恭喜世子。”
重彻被人挡了攻势,又遭孟嘉一顿讥讽,冷笑道:“区区摔伤,能把本世子怎么样?不必用你那可怜的话术讥刺本世子。查案是吧?我告诉你,张霁她死了与王府没有半点关系,本世子这儿没有你要的嫌犯,滚!”
孟嘉什么心思都抛到九霄云外了,此时只是一心要把这口气争到底。
她心里清楚得很——这一步看胆略大于看运气。重彻尊贵蛮横,其行事朝中多有人憎厌。清贵文人端的是风骨,刀架在脖子上也能守心存正而置生死于度外。这次她若露怯,显见得就不是与虎狼博命的料,落下畏权畏邪的名声,从此别想再进一步。
“世子虽无大碍,可怜王妃一片慈母之心,闻世子受伤即刻匆匆而去。事有凑巧,恐怕贼人趁乱混入王妃侍从也未可知,微臣仅是要问那传讯之人几句话,若并无线索,自然仍把人好生交还,也对张大人有个明白交代。若有得罪,只好请世子体恤。若世子不能做主,只需差人进宫一趟,请王爷一道钧令,下官在此立候也无妨。”
孟嘉敢这么说,自然有她的考量。重彻此番与她照面,显然是要立时三刻将她吓退,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只要挺到定王回来,事情必然就有转机。
重彻盯着她,一字一字道:“想拿我爹压我?”
孟嘉觉得,这样说虽然没错,总算是过于直白了些,失于粗鄙,便替他婉转了一下,“王府自然是王爷做主,世子,微臣说错了么?”
众人看着少女微笑疑惑模样,皆是满面震惊——你到底有没有把这个杀人如杀鸡的王世子放在眼里!
虽然,论情自然是老子做儿子的主,论理王世子自然是无阶无品当不了王府的家,但等定王拍拍屁股驾鹤西去了,这上上下下还不是重彻说了算?就算是现如今,他给你小小地使上几个绊子,也不是你一个五品郎中能承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