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红夷人的船?他们把船停在岛外做什么?
“靠过去,进入射程就开炮。和这些海寇,没什么道理好讲的。”他吩咐道。
船只航行着,不一会儿就靠到番舶附近。
按白朝驹先前的命令,所有战船排成了适合齐射的一字阵,船舷上佛郎机炮正对着红夷人的海船炮。
船只列阵完毕,炮弹也都上膛,只等东风把他们送进射程,便可发起齐射。
白朝驹默默测算着距离,五千尺,四千五百尺,四千尺,三千五百尺……
红夷人的船逐渐清晰可见。白朝驹举着望远镜看着,那些船足有二十三艘,横向排成一长排,好似一道水上的长城,把汐山岛的一侧包围起来。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等到两千尺,佛郎机炮就可以开火了。
齐军的风帆还在前行,火炮蓄势待发,就在这时,空中响起了巨大的“轰隆”声。
这是火炮齐射发出的声音,足足有上百门火炮一齐开火,才能发出如此巨大的轰鸣。
“是谁不听指挥!”白朝驹左右看了看,以为是自己人误测了距离,率先着急地开火。
紧接着,迎面溅起数十尺的水花打消了他的怀疑。
炮不是齐军开的,而是红夷人开的。
炮弹掀起了巨大的海浪,劈头盖脸地灌到甲板上,一时间,白朝驹感觉自己被突然抛到了海里,结结实实地呛了口齁咸的海水。
平静的海水翻滚着,连带着船只一齐左右晃动起来,水打湿的甲板又湿又滑,士兵们都站立不稳,纷纷失去了重心,胡乱地抓着围栏稳住身体。有人不慎摔倒在地,便刹不住得往甲板外溜去,几乎滑落到海面上,幸好被队友眼疾手快地拉住。
白朝驹也慌忙抓紧桅杆,看着远处的红夷船队。
这不对啊!以距离来看,他们分明在离自己三千尺之外的位置,为何他们的火炮可以打到自己面前?
耳边传来了哨声,宛若高亢的鸟鸣,那是公冶明的骨哨,他吹的是进攻的号子。
佛郎机炮的开始了首轮齐射,齐军的炮更多,发出的轰鸣声更剧烈。可佛郎机炮的射程没有那么长,在距离红夷人很远的位置纷纷坠海,掀起一阵水花,没能造成半点伤害,显得空有声势,实则徒劳且无用。
骨哨的声调急转而下,变成了撤退的信号。
怎么不进攻了?再往前点,咱们的炮就能打到他们了。白朝驹正想抱怨,又一阵轰鸣声响起了。
红夷人的炮弹再度发射,这一炮就从白朝驹头上掠过,把风帆打了个大洞,几乎撞到桅杆。
装填的速度居然也如此快!白朝驹暗自心惊。
撤退是对的,这要是再往前冲,一百尺的距离,得被人当活靶子打了。
他抬头看了看风帆,只破了这一张,其他几张还都完好无损。士兵们都觉察到了危险,卯足力气船帆。
来时的顺风在此时完全成了撤退的劣势。风帆船并不是完全不能逆风而行,需要船员们彼此协作,拉动风帆的方向,让风侧吹在船帆上,再配合船舵和水流的推力,最终呈“之”字形地缓慢迂回前行,这可比顺风前行慢得多。
“船的情况如何?有没有被炮弹打中?”白朝驹问着伤亡情况。
“殿下,咱们的船只破损了一面帆,还能走。”士兵汇报道。
“那其他船呢?”眼看士兵答不上来,白朝驹赶忙靠到船舷上,举着望远镜前后张望。
船只们都开始撤退了,海沧船的个头小,还有船桨,撤退的更快。而福船体积太大,虽然装载的兵力多,却没法用船桨滑动,只能依靠船帆缓慢后撤。
没过一会儿,海沧船就跑到了福船的前面,原本整齐的阵型也混乱起来。
就在这时,寂静许久的天空再度传来了轰鸣声。
一枚炮弹精准地从天而降,在甲板上砸出个巨大的窟窿,就在白朝驹脚边。船身剧烈地摇晃起来,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仿佛随时就要散架。
爆炸产生的硝烟从窟窿中飘散出来。这枚炮弹是在坠入甲板后炸开的,白朝驹站在甲板上,倒是躲过一劫,没有被飞溅出来的弹片刺伤。可那些船舱里的人就倒霉了,惨叫声接连响起。
白朝驹心跳地飞快,拿着望远镜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恐惧,这是来自战场的恐惧,和被他人追杀的时的恐惧完全不同。那时他只为自己的性命感到担忧,而现在,船上所有人的性命,都被他的一举一动影响着。
他无需举起望远镜观察,就已经知道,红夷人的船队追过来了。哪怕是逆着风,也要让齐人的大船被深海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