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父亲的时候,文暮舟皱了一下眉头。
对于这个人他没什么印象,他甚至没见过这个人的容貌,除了对他下了杀令这件事,他再无多余的印象。
当初母亲难产而死的时候,那群痛哭不已的人群中,也没有父亲的影子。
他依稀记得家里传来的闲言碎语中提过,那个被称之为父亲的人向来厮混于烟花柳巷之中。
父亲是他第一个厌恶的人。
他有着世间绝大多数男子的共性。
文暮舟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说:
“但那时,自小服侍我母亲的丫鬟心软了,她救下了我,我还记得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你是我家姑娘的孩子,我家姑娘没了,不管你是不是怪物,都要尽可能地活下去’。”
时至今日,文暮舟也不明白,那个小丫鬟的决定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他也时常会想,那个小丫鬟后悔了吗?后悔救下这个恶名扬满天下的魔头了吗?
故人皆化为白骨,他问不出答案了。
少女肯定的回应突然响起:
“她不会后悔的,她想让你活下去,让你带着你母亲的血脉活下去,她爱你的母亲,所以也爱她的孩子。”
叶寒岁眼中如脉脉春风,轻扰文暮舟心头一湖秋水。
那秋水泛起的涟漪直达文暮舟的心房,扑通扑通的声音,跳动得很好听。
文暮舟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后来我流落街头,成为乞儿,想过要回家看看,结果却发现,府中人全死了,莫名其妙的,一个接着一个,全都死了。”
“他们说,戾气之主的宿命便是如此。”
“小时候,我并不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所以总是模仿其他的孩子,假装自己是个正常人,可每当我抬头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是正常人。”
文暮舟伸出一只手指指向上空,少女随着他指尖的方向仰头看过去:
“以前,在这个地方,会出现一个鬼面。”
“它无休止地跟着我,还会发出似笑又似哭的声音,我一抬头,它白面獠牙,面目狰狞,永远在凝望着我,好像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我走不出戾气这个牢笼。”
听到这些话,叶寒岁才慢慢能理解为什么以前的戾气之主最后都选择杀了神女,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之中,他们早就筋疲力尽了。
她揪心地问道:“鬼面现在还在这里吗?”
“不在了。”
文暮舟轻声道。
“为什么?”
“因为你。”
“因为我?”
“嗯。”
文暮舟笑着,坚定地点了点头。
“你一出现,它就消失了。”
少女惊呼:“啊!我的用处这么大吗?”
“嗯。”
看着少女天真的模样,文暮舟笑得很宠溺。
“你知道吗?我不经常做梦,即使做梦,也皆是殉难之景,除了……”
文暮舟恍然想起不久前做的一个梦。
落花雨下,少年与少女相谈甚欢,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他们,二人皆似曾相识,却又无比陌生。
他没有继续说这个梦,话锋一转:
“昨天夜晚呢,其实我就是梦见了鬼面,所以醒来后有几分恍惚。”
“所以你才哭了?”
文暮舟眉间微颤,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哭,鬼面的出现也没有让他哭的必要。
他迟疑道:“嗯,也许吧。”
他看向听得认真的叶寒岁,问道:“我的故事就这么多了,讲讲你的吧。”
“我?我没什么要讲的。”
对叶寒岁而言,这十八年来,她的生活也算是循规蹈矩,日复一日,平淡但安稳。
叶寒岁边想边说道:“我也不知道我父母是谁,是我师父将我收留在留清宗的,这十八年我都在留清宗生活,我小时候就有点笨,师父对我又很好,宗门人有点看不起我,除了师哥,我师哥不嫌弃我,我也喜欢跟在他身后……”
绕来绕去,叶寒岁的十八年绕不开师父和陆言卿两个人。
“好了,我们该走了。”
文暮舟突然起身打断道。
他本耐心听着,可忽然听到了师哥二字,这一听,心头就一股烦躁。
叶寒岁没有察觉他的变化,也拍了拍衣服站了起来。
“好,柳姐姐还为我们做了饭呢!”
文暮舟目光瞥向叶寒岁,满是无奈。
若叶寒岁与陆言卿是两情相悦的话,他便是单相思了。
想到着,他心头涌上一丝苦涩。
若是早知道爱这么苦,文暮舟当初就会管好自己的心。
饭后,柳双雪送他们走出屋门,便笑着同他们告了别,走到门外,她朝叶寒岁招了招手,嘱咐道:“别忘了我说过的事情。”
“好!”叶寒岁点点头。
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站在原地的柳双雪眸色渐冷,她折身回到冷清的屋中,自言自语道:“可千万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