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三三两两的人都在瞧她,有人扬声笑着道了句,”哟,这不是那情深意切的张家大娘子吗?出来玩啊?”
虽是笑着,语气中却是讥讽。
流冰海没理,想着从那人身边快点绕过去。
那人却不依不饶,又扬声道,“唉,也不知道那张家少爷每天做噩梦没有……”
身边躺了多年的女人竟是个□□,换别人恐怕要做成宿的噩梦。
别人也有人跟着起哄,街上的人像围观苍蝇一样对着流冰海指指点点。
墙倒众人推,她不想理会,想从前面的小路拐过去避开这些长舌妇,想想又没必要,往后的日子这些流言蜚语怕是要听上一辈子。
便推着轮椅,慢悠悠继续在街上走着。
那人又说了,“呦,心态倒是好,没事人一样的。”
流冰海冷笑了一声,不过几封信而已,她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自然没事人一样。
她不说话,那人却不干,知道她行动不便,便扭着膀大腰圆的肥身子故意挡在流冰海前面,走的慢悠悠。
轮椅向左,她便向左,轮椅向右,她便也向右。
其他人都向这边打量,寻热闹。
见她没完没了,流冰海提起没断的那条腿,在她屁股上怼了一脚。
那妇人“哎呦”了一声,回头怒着眼睛瞪她。
流冰海托着手里的中药,淡淡道,“我这药是要给宋家老夫人送去的,耽误了可吃罪不起。”
那妇人一听是宋家夫人,瘪了瘪嘴唇,没了声音。
宋家算的上镇子上有名的人家,做的虽不是什么大生意,但是宋家老夫人的养子是京城中的大官,只不过这宋家对生意兴趣不大,只喜欢做点小买卖,但因为有靠山的缘故,也没人敢随便招惹。
再加上宋家老夫人脾气不是很好,一提她,那妇人便闭了嘴。
流冰海抱着药赶紧往宋家去,想着回来的时候在街上转转,看还有什么别的营生没有。
轮椅被改造以后,转的飞快。
走着走着,在一个岔路口,她恍了下神,忽然撞到一个年轻人。
“啊……”两个人一起发出激烈碰撞的声音。
年轻人被撞了一下,在街上踉了好大一个跄,险些摔倒,缓了一会儿才慢慢悠悠站稳。
是个衣衫褴褛的年轻男孩,头顶像顶着鸡毛掸子一样,身上的衣服都是破洞,脚上的鞋也是破的,满脸尘土,但身上的味道倒是干净清爽,没什么怪味儿。
“抱歉。”流冰海赶紧说。
男孩手里抱着一堆烂菜,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流冰海。
原来是个小乞丐……
“你没事吧。”流冰海问。
男孩紧紧盯着她,一言不发,过了会儿,忽然抢过她手里的中药转头就跑。
流冰海心里咯噔一下……是个小贼?
连药也偷?
她快速转着轮子追了上去。
其实那些药的成本也没有多少,大不了再回药铺取一份就是,但当下男孩一跑,她便非要弄清他的目的不可,顺着男孩的背影就追了上去。
男孩穿过几条窄巷,流冰海的轮椅虽不方便,速度却不慢。
他钻进了十南巷。
这条巷子窄的可怕,前面还是死的,流冰海刚穿过来,不知道这巷子的情形。
等到跟进来,已经晚了。
男孩跑到胡同尽头,停住,慢慢的转过身,一大包中药扔回她的腿上。
旁边,缓慢的走出一个灰衣男人。
男人岁数不算大,看着比流冰海大个两三岁而已,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穿一身淡灰色罗衣,头发以竹簪束起,眼中泛着凛凛波光,水晶珠一样的吸引人。
他缓缓走出来,看着流冰海的眼神一片深情。
她当下便知道,中了计。
是原主云可馨的那位情郎,展浩天。
再瞧瞧这位衣衫褴褛,小乞丐样的男孩,正目不转睛的紧紧凝望着她。
流冰海转了转轮椅,回身要走。
男人却把她叫住:“馨儿。”
这声音,美好,动人,温和。
比那粗暴的男人好听太多。
流冰海停下手里的动作,背对着他侧了侧头。
男人的声音里有一丝丝急迫,虽急迫,还是没压掉他骨子里的谦和,“馨儿,不说句话吗。”
好不容易能得一次见面,况且,她已是自由身……
就不说句话吗,怎么见了她就走。
男人眼神里充满期待,流冰海慢慢转回轮椅看着男人,缓缓走到他面前。
他的期待之色越来越深,见了她的腿,便皱了皱眉头,十分心疼,“这是他打的?”
流冰海没说话,他又心疼道,“馨儿,是我害了你……但是以后……”
以后,我们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我会对你负责,对……这一切负责。
想到未来,展浩天心中的愁云顿时散了,脸上多了些明媚色。
流冰海看着他灰薄的衣角,淡淡道,“展浩天,以后别叫宜聪去找我了,我不会答应的。”
男人听了神色一顿,脸上浮现出尴尬之色。
宜聪,陶氏马场的继承人。
那是展浩天捎去口信,求着他去找流冰海,商量马术表演的事儿。
那天,流冰海被张若尘打断一条腿,他在街上远远瞧着,听着那帮妇人议论纷纷,他们说那浪荡的女人啊,一定会被张庄主打死。
他心如刀绞,那是他喜欢的女人,却只能沦落到别的男人手里去折磨。
他托人去联系陶氏,希望能把流冰海接到陶氏,也方便和自己见面。
谁知她却不肯。
流冰海抬眉瞧着展浩天,“宜聪是你派去的吧?”
展浩天顿了顿,坦白道,“是。”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她把自己藏到贺家后院里,谁人都不见,他想与她说上句话比登天还难。
如今她已是自由身,他们何苦再这样艰难?
“馨儿,你现在已经自由了。”展浩天道。
他是真心喜欢她,不计较她被废的身份。
“我是被休掉的。”流冰海道。
“我不在意。”展浩天斩钉截铁道。
流冰海笑了笑,“你不在意,那么你的父母、兄长、家人,也都不在意?”
男人愣了愣。
流冰海不想和展浩天纠缠下去,今天既然来了,也想和他做个了断,于是便道,“我们今后不要再见面了,你也不必安排任何人再来见我。”
不管是陶氏马场,还是张氏茶庄,她都不会再去的。
这一个月,流冰海住在贺家后院的草房,一封信都没给他去过,展浩天已经心里生疑。
如今瞧着她这么决绝,更是怔在原地,怎么瞧着都觉得这云可馨是变了一个人。
流冰海说完又转过身,刚要走,又道了一句:“张庄主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别再见面,对你我都好。”
展浩天听完这句话愣了愣,默默看着她身上的一袭淡紫色纱衣。
那纱衣那么美,是他最喜欢的颜色,她即使坐在轮椅上,也像个从天上飞下来的紫霞仙女。
可往后,却要与他无关了?
……
宋氏大院,宋老夫人在病床上热的难受。
此时并不是夏天,老夫人阴阳失衡,脸上额头上都是汗,即便拿个大冰块冰着,也觉得内脏是说不出道不出的燥。
“药怎么还不送来?”老夫人的贴身侍女问。
旁人道:“快了,贺家药铺说今日定会差人送来。”
侍女看夫人燥的难受,心里不免起急,“一日一日这么难受下去,这可怎么是好,也不知道这次贺家的方子能不能管用。”
刚说完,外边便有人急匆匆来传话,“来了,药来了。”
流冰海将10副中药送到宋家管事儿的人手上。
管事儿的人呵了句:“怎么这么久。”
刚呵完,看了看流冰海,又道,“怎么是你!”
竟让这风流女人来送药,这药怕是也要变的风流!
流冰海淡淡道,“此药不会沾染我半分晦气,您但用无妨。”
管事儿的是个男人,和老梁差不多大,听流冰海这么说,神色一怔,这女人竟然这么直言自己的糗事。
管事儿的打量她,流冰海又朝里面望了望。
“看什么!”管事儿的呵了一句。
言语之间都是对这个□□的嫌弃之情。
流冰海淡淡道,“没什么,只是想请问管家,府上可有什么差事可托人做的?洗衣、煎药都可。”
“没有没有。”管事儿的说完便关了门。
流冰海推着轮椅刚要转身,那门又开了,管事儿的看着流冰海一脸严肃:
“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