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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有些人就是有与生俱来的天赋吗?”
“姜附子,你简直是为舞蹈而生的。”
“你一定要去学拉丁舞,你是百年难遇的天才!”
“你有这样的条件,这辈子都要跳下去。”
“你凭什么辜负这么多人的期待?”
父母,老师,同学,教练,搭档。
“在那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那么说。”姜附子自说自话。
她仿佛陷入回忆,瞳孔有些放大,语气也开始加重。
“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想要什么,我想做什么。我当初答应他们接触这个项目,答应他们跳下去,从来不是因为真正的热爱,那只不过是因为我看见他的眼神……”
“我看见他的眼神……”
姜附子的语气低沉下来,“我看见他看着那些跳拉丁舞的舞者的眼神,那么虔诚,那么明亮。”
“他是谁呢?”
“是那时候最懂我,最保护我的人。”
姜附子说:“在我被爸妈抛在家里,遇见打雷的夜晚,他会敲开我家的门,带着蜡烛照亮我的房间。在我一个人上下学,父母忙着打理自己的事业而顾不得自己的孩子时,他会跟在我的身边,踩着我的影子,让我拥有可以交付一切的伙伴。”
那时的两人不过才六七岁。
两家父母是多年好友,婚后相继搬到一处。纪家诗书传家,姜家则是艺术世家,姜附子和纪山樾青梅竹马。
姜附子母亲是有名的古典舞大师,父亲是非常新派的音乐家,两人对于艺术近乎痴迷,一年中大半时间在万米高空飞来飞去,恨不能每天有第二十五个小时让他们跟其他艺术家交流切磋。
姜附子从未感到被他们放在心上。
她想起两人,耳边只能回荡起父母的指责。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你为什么这么不像我们?”
“你居然敢不选择舞蹈!”
姜附子还是选择了拉丁舞。
纪山樾唯她是从,自然而然跟着跳拉丁。
纪家父母为人温和,对待姜附子视如己出。
姜附子也开始展现出她真正的天赋。
再难的动作,她看一遍就会复刻。
再复杂的情绪,她练两次就能展现。
从五岁到十二岁,她带着纪山樾过关斩将,只要是有他们参加的比赛,所有的第一名都会落入姜附子的口袋。
回忆起那段日子,似乎是姜附子和父母相处最像血亲的一段时光。
直到十二月。
两人准备冲刺一场国际赛事。
姜附子的死对头,那个总是被他们夺去光环的第二名,那个女生的搭档受伤了,她没有办法参与这场比赛,连跟姜附子同台竞技的资格都失去了。
那时候的姜附子太骄傲,与她几乎针锋相对,她眼里只有纪山樾和自己。
可就在赛前一个月,她发现纪山樾几次和那个落单的女生私下练习,俩人因此大吵一架,姜附子几天没理他,甚至连比赛都不想去了。
吵架的第五天,是姜附子的生日。
那一天,她和朋友在外庆生,聚会的时间地点没有通知纪山樾。
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抱着鲜花和准备已久的礼物,追到了大马路上。
面对纪山樾,姜附子扭头就走,不小心闯了红灯,纪山樾扑上来,一把将她推开,然后出了车祸,遍地鲜红。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只是有点小矛盾,过两天自然会好,就像过往许多次纪山樾哄好姜附子一样。
但这次所有人都失算了。
纪山樾的父母对姜附子很失望。
姜附子说到这里,已经安静地泪流满面,池舒轻轻擦干她的眼泪,知道那时候她一定很无助。
纪山樾的腿伤了,不知道能不能再站起来。纪家父母没有大发雷霆,没有破口大骂,只是看着姜附子的眼神变得冷漠而悲凉。
一周后,他们搬走了。
据说是搬到了M国,居住的地方有一家有名的私人医院,精通骨科和神经科。
开始两年,姜附子还能得到点消息,后来被纪家父母发现了她的打探,对方主动斩断了她所有的信息来源。
自此,两方再无交集。
姜附子的眼角落下一滴眼泪,滑过她高高的鼻梁,没过另外一只眼睛,掉进了松软的枕头里,洇湿一片。
“都怪我。”她说。
“都过去了。”
“不,没有过去……我忘不了……”
在姜附子过往几百次的梦里,她的视线常常被一片枯红遮掩,荒凉的景象,怪诞的眼神,让她一遍又一遍往复当时的幻景。
池舒把姜附子的头揽到胸前,微微地抚摸她的头发,她察觉姜附子的胸腔在微微发颤,喉咙里溢出支离破碎的哭声,扎得她的心也开始发痛。
池舒没办法昧着良心跟她说你没有一点错,也不可能居高临下地指责她太过任性,任何人都可能有犯错误的时候,他人能做的最多只有引导。
“忘不了就不忘了,世界那么大,未来的日子那么长,有缘总会再见的。”
“真的吗?”
姜附子仰起汗湿的头,鬓发凌乱。
这一点也不像她。
但池舒想,或许这才是最真实的她。
池舒伸出手,一缕一缕将她粘在脸上的头发弄顺,白嫩的手指一次次滑过姜附子的脸颊,她似乎嫌痒,轻轻蹭了两下。
“真的呀,”池舒开口,“大不了等你挣了大钱,满世界找他也行呀,那时候你声名显赫,他只要上网,就会知道你他找他。”
“也对,没钱怎么找人啊。”姜附子嘀咕着。
没钱,我怎么补偿他。
这句话她在心里说。
池舒再接再厉:“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练一身本领出来,然后拼一番事业,怎么能每天哭哭啼啼的,这一点也不像我认识的姜附子了。”
姜附子噗嗤一笑,“我哪有这样,哭来哭去可不是我的性格!”
“当然。”
“你姜附子最厉害了!”
“就从今天开始吧,把这件事安安稳稳放到心底,当成一个必须实现的目标。”
“你放心,我姜附子不是拎不清的人。”
“现在好好睡一觉,睡醒了,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池舒轻轻拍着姜附子的肩膀,两个人渐渐都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