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奶奶是个手艺人,跟她儿媳妇一起开了工艺品店,各种布艺品,编织品,还有民间玩具,都是手到擒来。跟她学上两手,是很能拿出来说道的。
心里琢磨着,李奇忽又想到往年李木子总会收到一些小玩具,可他们也没给他买,他自己零花钱又存不住,全都买了吃了,难道那些都是叶幸送的?
他是个脑子不会转弯的,嘴又快,总是想了就得说,于是脱口而出:“诶,木子房间里那些是不是都是你送的呀?你什么时候做……”
话没说完,就被张芬捣了一胳膊。
李奇傻不愣登地看向自家媳妇儿,却收到了饱含警告意味的眼神刀,他不明所以,只好挠了挠头。
张芬却紧张地扭头望向叶幸,他们家这口子真是够傻的,叶幸学习那么忙,能有什么时间做那一堆玩意儿,还不都是从前求爷爷告奶奶到处找地打零工想法子挣钱时做的。
她在叶幸脸上看了又看,确定他没有被勾起回忆的苗头,才开口说:“那个,小叶啊,你别听你李叔在这儿问东问西的,他就这样,不着调!其实他人不坏,就是嘴太大了点儿,你别放心上啊。”
李木子这个鬼灵精也看出老爸是说错了话,立马拉上叶幸的胳膊,“叶幸哥,你吃水果,别听我爸唠叨。”
叶幸最会感知人心,他看着这真心实意的一家三口连一丝不好的情绪都生不出,又怎么会徒生怨怼。
李木子的小胖手在他的胳膊上晃来晃去,叶幸没有厌烦,甚至感到欢欣,他抬起一双如墨的眼睛,提起往事泰然自若:“早几年,我上下学打工的时候,在孙奶奶那里做过两年工艺品,有些做法就记住了。木子是个好孩子,我送他礼物是真心实意的,这些东西早就做成了,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送。他屋里那些都是我送他的生日礼物和节礼,他很喜欢,也存的好好的,我很开心。”
“张姨,李叔,我知道你们对我好,把我当亲人。其实你们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我一直把你们当家人,对你们好,对木子好,都是应该的。”
“你这孩子!”张芬抹了一把眼睛,被他说得眼都酸了,她抬手想抱抱叶幸,最后还是克制住了,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我们是怕你辛苦,你学习那么忙,平时挣点儿钱不容易,看你破费,在木子这小子身上耗费气力,我多心疼呐。”
“现在是关键时刻,你们家又只有你一个了,那个死……算了,不讲他了,那种人死了就是活该。总之,你现在面临高考,应该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呀,孩子。”
李奇这时脑子也转过来弯了,他看着张芬苦口婆心,自己也忍不住有些激动,“小叶,你的心意咱们都懂,咱们两家不是普通的邻居,不用花心思去维系这段关系,你就好好的做自己的事,知道吗?”
“我知道,”叶幸仰起头,看着卖力劝说到站起身满脸通红的李家夫妻,心里熨帖得很,电视机里还播放着嘈杂的家庭伦理戏,他置若罔闻,嘴角扬起清浅的弧度,用着无比认真的口吻,回应:“我知道,我都懂。”
叶幸走出李家时,皎洁清润的月光透过走廊里狭窄的窗户照亮了他脚下的路。
回到家,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叶幸仰着头,望向自家阳台外的月亮。
小区里面有许多柳树,和这些旧楼房的年纪一般大,枝干繁茂,千丝万缕。
叶幸选的角度很巧妙,刚好看到月上柳梢。
手机“扣扣”响了两下,是特别关注发消息的提示音。
同桌,在吗?
今天是中秋节,有吃月饼吗?
叶幸靠在沙发上,半弯着腰,打下回话:
在。
已经吃过了,五仁馅的,你呢?
【池舒】:我也吃过了,豆沙的,莲蓉的,五仁的,都有。
【池舒】:怎么样,假期过得开心吗?
【池舒】:附图“星星眼猫咪”。
叶幸看着她发的表情包,蓦地笑出了声,回了句“很开心,很有意思”,很快又从相册里精挑细选了两张照片发过去。
池舒点开照片,忽觉眼前一亮。
观音寺本就红墙绿瓦,清幽古朴,叶幸拍摄的几张照片又很讲角度,平视俯视,氛围感极其强烈,特别引人入胜。
她最喜欢一张冷暖对比强烈的照片。
上方古木掩映,下方众生朝拜,左下角一座带有翅膀的石像,面朝光亮,前方是摆满了竹简和供香的木架子,而顶上那颗枝繁叶茂的大树枝叶伸展,已经快到佛像的方向。
薄雾与香烟弥漫,在清脆树叶的掩映下显得墨绿幽深,烛火摇曳,太阳的光芒温暖明亮。
平白让人心生一种朝拜的冲动。
池舒跟专业的摄影师学过摄影,一眼就能分辨图像是否有过加工痕迹,这张照片完全就是手机直出,没有任何的滤镜美颜。
这样震撼心灵的照片,是很难得的。
她点开图片,保存了下来,打字:照片拍得真好,改天我也去参观一下这座寺庙。
你经常去吗?
我们可以一起呀。
对面“滴滴”两声,池舒喝了一杯热茶,看见叶幸的回复。
偶尔会去,这儿离我家不远。
好。
过了几秒,对面又说“好,我们一起”。
或许是补充,也可能是许下承诺。
开了空调的室内暖烘烘的,池舒踩在高档酒店的羊毛地毯上,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少女刚洗过澡,半干的头发用丝绸绑带扎起,长裙垂至脚踝,坐在木质靠椅上,轻晃着脚,偶尔笑起来,明媚柔和。
手机那端的叶幸,披着一层清亮的光辉,在月亮的照耀下,陪着女孩儿说话。
这个朦胧清幽的夜晚,似梦似幻,月亮之下的人们,天各一方。
那些美好的,亲近的,优雅的。
是某些人生来就有的。
也是某些人反复思量,求之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