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他有点事。”韩沛真努力保持着得体的姿态,心想自己这副模样,应该不会被当作医闹吧。
“在值班室,自己去敲门。”护士随手指向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
她道谢后缓步走去,在值班室门前迟疑片刻,还是抬手叩响了门。
片刻后,门开了,胖墩墩的沈医生疑惑地望着她:“你还有什么事?”
“想了解下陈英杰的情况。”
沈医生打量着她:“你是他女朋友?”
“不是,只是普通朋友而已。”韩沛真声音里带着几分心虚。
“我劝你离他远点。”沈医生直言不讳,“这个人脑筋有问题。”
“他是有什么脑瘤吗?”她惊呼。
沈医生无奈地捂住脸,深吸一口气:“算了,有什么事进来再说吧。”
韩沛真跟着进门,小心地坐在凳子上。
沈医生取来一只花花绿绿的热水瓶,她刚要说不用麻烦泡茶,却见他直接往泡面桶里倒水。
她尴尬地咳了一声,泡面的香气在狭小的值班室弥漫开来。
等泡面泡开,沈医生一边大口吃着,一边说道:“你是不是想问小雪的情况吧?”
韩沛真默默点头。
“小雪确实很可怜。”沈医生轻声说,“她能活到现在,只能说是个奇迹。”
见她疑惑的神情,他继续道:“小雪刚送来抢救时,心跳停了好几次。最长的一次,我们都准备开具死亡证明了。”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有些恍惚:“但她硬生生地挺了过来。虽然始终没有醒过来,但这绝对是我从医以来见过最不可思议的病例。”
“那她现在呢?”韩沛真急切地问。
“被那个神经病带回去了。”
“不是说现在有办法让植物人醒过来吗?”
沈医生放下手中的泡面叉:“那根本不可能。”
“难道你一直在骗他们?”韩沛真睁大了眼睛。
“不是,”沈医生摇头,“这个治疗技术不仅费用高昂,还涉及进口药物管制。我们医院每年能分到的指标屈指可数。”
“所以指标给了别人?”
沈医生长叹一声:“不是。我们也试过,但到目前为止,只有国外那个赛车手用了有效。那赛车手叫什么来着?马什么的......”
“马赫!”
“对对,马赫。”他摇摇头,“其他病例全都没有醒过来。”
“那岂不是白花钱?”
“是啊。我也不敢打包票,可他不知从哪听说的,非要试试。”
“整个疗程要多少钱?”
“四五百万打底。”
“今年还有指标吗?”
沈医生狐疑地看着她:“你该不会是想替他掏钱吧?”
韩沛真连连摆手:“我没有钱。”
沈医生审视着她:“就算有钱也别动这个念头。”
“为什么?”
沈医生放下泡面桶,站起身:“你跟我来看看就知道了。”
韩沛真跟着沈医生离开值班室,走进住院部寂静的长廊。
在一间病房前,沈医生停下脚步,压低声音:
“这是老张,肺癌晚期。”
病房里传来阵阵撕心的咳嗽声。
“退休工人,一辈子节俭过日子。现在靶向治疗,每月要两万多。”
沈医生轻叹,“儿女都很孝顺,可也都有生活压力。老人不想拖累家里,总偷偷把药掰两半吃,说了也不听。”
透过门缝,她看见一个佝偻的老人坐在床边痛苦地咳嗽,儿子在一旁轻拍他的背。
回头时沈医生已经走远,韩沛真快步跟上。
“这是周女士,”沈医生指向另一扇门,“二胎刚出生就查出白血病,每月治疗费三万多。”
“家里情况怎么样?”
“丈夫是个送外卖的。为了省钱,她每次化疗后都强撑着回家。这次实在扛不住了,才住进来。”
透过门缝,韩沛真看见一个消瘦的背影正轻拍着婴儿,哼着童谣。
沈医生轻声道:“她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着两个孩子长大。”
韩沛真默默擦去眼角的泪。
继续往前走,沈医生在一扇门前站定:“这是小华,八岁,骨癌。”
“这么小......”韩沛真的声音哽咽了。
“单亲家庭,妈妈在超市当营业员,再打些零工。现在治疗一个月要五万。”
“这么贵?”
“他妈妈把能借的亲戚都借遍了,还欠医院四十万。孩子倒是懂事,总说自己不疼,让妈妈别担心。”
韩沛真感觉心脏被狠狠揪了一下。
病房里,小男孩抱着洋娃娃,睡梦中还带着天真的笑容。
回到楼下,沈医生意味深长地说:“有时候太容易共情,不是好事。”
韩沛真吸了下鼻子,没有回答。
离开医院大门,夏夜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蝉鸣声阵阵,潮湿的风裹挟着不知名花草的香气,吹得人心里发慌。
就在这里,她隐隐感到一阵耳鸣。
太阳穴突突直跳。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
“韩春香!”
那声音像一道惊雷,让她浑身一颤。
是李铭轩的声音!
可是,陈英杰此刻正在病房里躺着。
难道……
难道他回来了?!
她几乎瞬间涌出泪来,连忙回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