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
“你有想过这件事的后果吗?”
黑子先行。沈奕行低着眼睛,在棋盘右上角放下第一枚棋子,“我认为这只是巧合。”
“巧合。要是有人寻根问底翻出更多的消息,你要将如何收尾?”沈世安在棋局上不留情面,言语间也没和小辈客气,“‘轻者重之端,小者大之源。’凡事谨慎,这个道理我三年前就教过你,你到现在都没学会。”
沈奕行沉默着没有反驳。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但你的身份特殊,本来你的世伯们对你的意见就不小。沈家花费大力气培养你,你的表现也要让大家满意才行。”
沈奕行说:“我可以处理。”
“你要怎么处理,你拿什么处理?”
听着自己外孙说了几个对策,沈世安不置可否。
他像是只关注于棋局,随手落下一子,封去黑子的去路,点评的也是对方的棋风,“冒进。”
“你又去找过你父亲了?”
沈奕行猛地抬眼,没能藏住眼中的惊讶。
“不必讶异,你以为网上的消息是谁处理的,这些琐事我还不想管,不是他还能有谁。”
“他当年能狠心抛下你们母子俩,怎么现在又想起还有你这个儿子来了?”沈世安说着,冷哼一声,“莫不是想学帝王之术摆弄制衡那一套,也不怕引火烧身。”
到底是上了年纪,老爷子说到激动处重重咳嗽了几下,继续道:“而你想要搭上他的船乘东风,何异于与虎谋皮?”
沈奕行依旧没有争辩,恭顺道:“是我考虑不周。”
“错。”沈世安说,“你哪里是考虑不周,你那点算盘把几个家族都算计进去了,野心大得很。”
“……”
“该说你果然是他们的孩子吗?”
沈世安表情冷硬,饱经世故的道道皱纹如木刻般,即使是回忆往昔,脸上也没有半分温情。
“我为数众多的孩子中,你的母亲是最出色的一个,要不是她为情所误,坚持要和别人私定终身,说不准我真就破格把位置给她了,到底还是她自己不争气。”
他打量着棋盘对面的外孙,沉声说:“你有天分,但玉不琢不成器,还需要磋磨。听闻你和祝家大少爷的关系不错,你倒是聪明,祝家的确是个好借力。”
沈奕行刚取了新子,听到这段话思绪有一瞬的慌乱。
果然听见老爷子继续道:“但再好的关系也该有个限度,且不说你们都是男孩子,祝家那小子生性好玩,你们两个能有什么好结果?”
他显然乱了阵脚,手里的棋子没握紧,滚落到棋盘上。
当他想要重新拾起时,沈世安拨开他的手,严厉地呵斥:“落子生根。”
沈老太爷将被震偏的棋子一一归位,又不慌不忙地在棋盘放下自己的白子。
“沈家和祝家的那点交情还是有的,或许该找个时间向祝家提亲,我们沈家的姑娘也都不差。我看云曦、或是云落就不错,早日断了你的念想也好。”
沈奕行低眉敛目,“我错了。”
前面的所有都只是导火索而已,话说到这一步才是藏在地图下的匕首。
前些年沈家熬鹰一样的教育,也没能真正驯服的硬骨头,竟然因为一个祝家少爷就服软了。
或者说是吃了太多苦头。
学会伪装了。
沈老太爷看着他,那双因为苍老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面依然有洞悉一切的锐利。
“你来说说,你错在哪了?”
“我今后会更加谨……”
沈世安打断他,“你根本不知道你错在哪里。”
“我倒是希望你还像刚才一样硬气,优柔寡断,哪有继承人的样子,叫我怎么放心把沈家家主的位置交给你?”
沈老太爷这辈子活了太久,见过的人和事物也太多,自诩对事情都看得通透。他咳嗽了几声,评价道:“还是太年轻,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沈奕行不说话了。
老爷子也没再多说,而是催促他走下一步棋。
屋内安静下来,只有云子与棋盘相碰发出的细微声响,双方你来我往走了几个回合,情势复杂,棋局瞬息万象。
看黑子的棋风逐渐变得冒失激进。
沈世安皱眉,“心浮气躁。”
“学谁不好和你母亲学,被儿女情长绊住了手脚,如何成事?你的出生本就是个错误,要是再被感情困住,那也只能是重蹈覆辙。”
沈奕行盯着棋盘,轻声反驳。
“我不会走她的老路,我想要的东西我会自己拿来,不要别人插手。”
他说着,又落下一枚棋子。
这步棋走得刁,在不动声色间杀机尽显。
饶是沈世安观了几十年的棋,也足够让他思索好一阵。可惜最终还是让他发现了破绽,搁下一枚白子,截去了黑子所有退路。
“有长进,但还差得远。”
棋局走到这一步,黑子已然尽显颓势,虽然胜负未分,但这局棋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联姻的事情,我会让人安排的,你下去吧。这些日子你就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必去了,好好在家反省反省。”
按照以往,这次会见到这里就算结束了,不曾想这小子这回却说:“我做不到,这次我不能听您的。”
不仅不服气,还学会拒绝了。
沈老太爷用力一拍身侧的红木扶手,抬眼看向他,眼里满是积威已久的独断,威严浑厚的声音含着沉怒,声色俱厉,不容置喙道。
“你够胆就试试看!”
沈奕行站了起来,他放下手中最后一枚棋子,轻声说:“我会的。”
随着落子的敲击声响起,沈世安下意识看向棋盘,方才还回天乏术的黑子竟然又活了过来,一转颓势,绝处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