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祝临星站起来,说:“我去跟他谈。”
“不用谈了,程序都走完了,给高校的材料也递交了,现在反悔可没有机会了。”督导主任合上保温杯,说:“年轻人要学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高二年级没有强制的晚自习,学生到不到场全凭自觉。
在学校各栋教学楼陆续亮起灯光的时候,祝临星推开了通往天台那扇形同虚设的铁门。
他现在有一件很严肃的事情要跟沈奕行讲。
但是对方不太配合,“回去再说。”
“不行,就在这里说。”
顶楼僻静开阔,适合谈人生。
只是平时在教室里有暖气没觉得多冷,祝临星穿得少,到了天台风一吹,整个人都被冻成了傻逼。
祝临星强撑着没表现出来,不然显得他多虚似的。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耳朵尖、鼻尖都冻红了,眼尾也泛着湿润的红。
就像哭过一样。
沈奕行被烫到似的别开视线。
他脱了自己的外套,给人兜头罩住,“回去说。”
祝临星猝不及防被沈奕行带着热度的气息包围了,挣扎着露出一双桃花眼,不满道:“沈奕行,我现在在很严肃地跟你说话!”
沈奕行只是“嗯”了一声,帮他拢了拢外套,“哥哥,我好冷,回去再说好不好?”
祝临星觉得自己有立场,不肯退让太多,最终折了个中,进了通往天台的楼道。
楼道狭长,讲话时会产生轻微的回音,两个人坐在最高一节台阶上。祝临星压着声音,把今天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然后他开始后悔选了这么一个地方。
不仅冻得像狗,说话都显得特别没有气势。
狭窄的楼梯间里,不是很明亮的灯光,他们膝盖挨着膝盖,听着外面的风声,居然产生了一种相依为命的错觉。
这种时候好像特别适合分享秘密。
为了防止回音带着他们的秘密往下走,两个人都压低了声音,成了暧昧不清的低语。
沈奕行说:“是我自愿放弃的。”
听到这个明确的回答,祝临星直接气笑了,他也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生气的,明明是沈奕行不把自己的前程当回事,可他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小天才,你到底怎么想的啊?觉得保送太没挑战性,想和大家一起参加高考,体验一下挺进决赛圈的快乐?”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不想受人摆布了。”
“谁他妈敢摆布你?”
“我的外祖父。”
“……”
祝临星把刚要脱口而出的不太有素质的话咽了回去。
“按照他的安排,我拿到保送名额之后就没有必要继续待在学校里了,我会回去,去学那些我根本就不喜欢的东西。”沈奕行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又失落地垂下眼睛,“那时候我就见不到你了。”
“他一方面说沈家的孩子要独当一面,一方面却无孔不入地监控我的生活,甚至给我的手机装上定位装置……”
沈奕行顿了顿,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笑,“他们父女俩真是太像了。”
骨子里流淌着一样的血液,如出一辙的偏执、掌控欲,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做父亲的能和女儿干脆利落地断绝关系,而沈嫣然宁可一个人死在那座冷清的别墅,也不要沈家的一丝怜悯。
“我好累,哥哥。”
沈奕行不介意适当地展露一些可怜,因为这样可以得到祝临星的怜惜。
但是事态总是在脱离自己的掌控,许多不堪捂也捂不住,会显得他十分狼狈和一无是处,要是哥哥会因此而厌烦。
沈奕行被自己的设想吓了一跳,思维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他喘息着平复情绪,再开口时甚至带上了鼻音。
“我本来不想跟你说这些,你也觉得我的选择不对吗?我也想在你面前表现得好一点,可是我好像一直在出洋相……对不起,我是不是很没用?”
他揪住祝临星的衣角,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浮木,完全没了应对别人时游刃有余的样子。
祝临星心情复杂。
好像每次他以为沈奕行的经历已经不能比以往更糟糕的时候,对方都要用事实来告诉他:不是哦,还有更糟糕的。
祝临星什么重话也说不出口了。
眼前的少年永远身姿笔挺,所以旁人根本看不出来那依然稍显单薄的脊梁骨承受了什么。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真的,”他荤话说多了,不太会安慰人,搜肠刮肚想了半天,说出来的话反而像是夸奖,“你超棒——”
尾音拖得长长的,像在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