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
沈嫣然赞赏地摸摸他的头,说:“这就对了,淑女怎么可以参与这些粗鲁的运动呢。”
她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就像每一个为孩子着想的母亲,语气温柔地说:“朝朝这么乖巧听话,一不小心就被外面的小男生给骗了,妈妈怎么能放心呀。”
朝朝低着头,什么也没有说。
最终还是没能去上学,他继续呆在这座别墅里,努力完成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所有期望,似乎从来都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利。
其实还是能够选择的。
沈嫣然会说:“弹琴、画画或者练字,朝朝今天想做什么,自己选吧。”
后来有一天,趁着没人注意,朝朝自己跑出去了。
他走出门去,但外面什么也没有,路上很空旷,路边是两排高高的法国梧桐树,有金黄色的叶子落下来。
朝朝站在树下,盯着空荡的道路看了一会儿,自己转身回去了。
沈嫣然是个负责任的母亲,会因为孩子离家出走这件事跟对方好好聊聊。她靠在沙发上阖着眼眸,没有看管家把教育孩子的戒尺收起来,也没有看朝朝被抽打得通红的手心,轻轻开口道。
“以后会听话吗?”
朝朝把疼得麻木的小手背在身后,沉默地点了点头。
在走廊罚站的时候,空旷的房子有回音传过来,朝朝听见了佣人们的窃窃私语,“我瞧她像个疯子,原来是真的有病,吃药也随意地很,自己都不当回事。”
“可不是么,前段时间不是又请来了心理医生,”那声音说着,发出了促狭又恶意的笑声,“这也才二十多岁的年纪,最好只是看病哦。”
“这种病怕不是会遗传吧,看那小怪胎也不正常,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长相了,以后谁会要啊。”
“仗着皮囊勾引人的狐狸精罢了,也许是哪位大人物养在这里的情人呢,不过这都这都多少年了也没人来看看,恐怕是早就忘干净了。”
朝朝不喜欢这些声音。
但这些声音却依然会出现在这座别墅的各个角落。
他每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屋子里,偶尔也有出门的机会,因为沈嫣然有时候会带他出来走一走。
那时候的广场很热闹,路边挂了许多灯笼,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灯火阑珊流光溢彩,还有很多很多的人。虽然路面还有积雪,却给人一种十分温暖的错觉。
沈嫣然说这是春节。
团圆的节日。
朝朝转动眼珠,注意到了旁边经过的一家三口。爸爸和妈妈带着一个小孩,小孩套着件喜庆的红袄子,手里还提着一个发光小灯笼,三个人都是笑容满面的样子。
“真聪明。”沈嫣然顺着朝朝的目光看过去,轻声解释道:“这就是‘团圆’。”
她穿着长风衣,风吹起她的棕色长发,露出稠艳漂亮的五官来。她们站在一起不像母子,倒像是姐姐和年幼的妹妹。
暗蓝色的天空有焰火升起来,绽开绚丽的色彩。那名爸爸把小孩举在肩上看烟花,妈妈替孩子拿着发光小灯笼。
“羡慕吧?”
沈嫣然收回目光,嘴角依旧带着笑意,她摸了摸朝朝柔软的发顶,近乎残忍地说:“真可惜,羡慕也没有。”
但那天回去的时候,朝朝还是拿到了一个发光小灯笼。
别墅里的佣人私下里说,沈嫣然对自己女儿的态度简直不像对一个孩子,反而像对一只小猫、小狗,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与其说是教育,还不如说是训练。
但沈嫣然也会在极少的时候,表现得像一个普通的母亲。比方说会在孩子生日那天,亲手制作一个生日蛋糕。
朝朝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安。
沈嫣然点燃了蜡烛,火光映着她精致的眉眼。
她轻轻地“啊”了一声,恍然道:“现在是不是要唱生日歌了呢。”
说着,像是想起来什么有趣的事情,沈嫣然弯着眼睛笑起来,笑得两颊泛红,让她多了几分少女的娇俏。
女人温柔的调子在屋里响起来,她哼着歌,慵懒的语调组成了一段旋律。
朝朝的不安在歌声停下后达到了顶峰。
“生日快乐,朝朝。”按照流程现在应该是许愿的环节,沈嫣然却直接吹熄了蜡烛,她微笑着说:“这个世界真没意思,朝朝愿意跟妈妈一起走吗?”
她切开蛋糕,装到白色的瓷盘里,递了过去。
“不许吃!”沈嫣然突然收回手,收敛了所有表情,八年来第一次对朝朝态度冷硬地说:“你不许吃!”
朝朝无措地睁大眼睛,被吓到了。
“乖。”
沈嫣然说完,又微笑起来。她把长发别到耳后,低头尝了尝自己亲手做的蛋糕,如品什么珍馐美馔。
沈家大小姐这辈子,温婉刻在了骨子里,即使赴死也是优雅从容。
窗外的雪下得很大,天地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朝朝看到他的母亲倒在沙发里,就像睡着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