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是我给白耳吃的……话说这是你家的狐狸,它叫什么名字啊?”
“它叫阿泥。”想起来它偷偷来这卖萌就为了换一口糕点的事,我斜眼看向阿泥道,“你这些天顿顿不吃饭是因为在这混饭吃吃饱了是吧。”
阿泥心虚地不敢看我。
小女孩不知道我的身份,对于我这么个翻墙进来的怪人还是端庄地请我坐下,沏上一杯热茶。
我本意是给了银子后,拎着狐狸出去赏两个板栗,但她却请我坐下。
我比划道:“不怕我被人发现吗?万一我是个官府通缉的人呢?”
“白耳的主人应该不会这么坏的。”她微微苦涩地笑道,“没有人会来的,嬷嬷现在不在这里,别人也不会来看我的。”
阿泥听见这一句,耳朵竖起来,神情古怪地看着我。
看起来是个孤独的小孩子,想来也是,一个丧失听力的孩子,无论出身如何显赫,家人多么重视,多多少少也会感到孤单。
“听不见吗?”我特别没有眼力见地问道。
小女孩目光果然暗淡下去,微微点头。
这孩子跟我以前很像,听不见也很寂寞,我有一个忘形大的银鱼当朋友,她和一只馋嘴的白狐一起玩。
“我是画皮师,你知道画皮师是什么吗?”我不是什么健谈的人,遇见孩子总是找不到话题,尤其是这样一个和我以前处境相似的孩子,绞尽脑汁地思考后,我比划道。
“画……皮……师,那是什么人?是干什么的?”小女孩好奇地道。
“顾名思义,是在人皮上作画的人,可以帮助别人更改容貌,只是代价比较大。”我拿着树枝在地上给她画了幅美人图。
鸦鬓雪肤,蛾眉颔首。
“好像母亲,你难道见过她?”她好奇问道。
我摇头道:“当然没有,这是你长大后的样子。如果没有发生什么重大的变故,应该就是这副模样。”
“真神奇,我在书上从来没有读到过这些。”
“你平时都读什么书呢?”我问道。
她想了想回答道:“《列女传》《尔雅》……也读《诗经》。”
完全聊不到一起,我深叹一口气,试探性问道:“你读过《子不语》吗?”
“没有。”她道,“父亲说妖魔鬼怪都是虚妄之物,是写书的人瞎编的。”
我和阿泥相对视一眼,眼神意思很明了,若这孩子能听见声音,大概就会相信这些了。
“世人谓:人之假造为妖,比如狐妖;物之性灵为精,比如山蜘蛛;魂魄不散为鬼,比如银怅;物之异常为怪,比如天狗。其中妖、怪、精之间并无定论,时常混淆,有人以生死来区分妖与精,其实很难讲。再比如仙人、菩萨、罗汉、玉帝……”
我比划道:“你信王母吗?”
她摇摇头,或许是觉得对仙人不敬,又赶忙点了点头。
“你看信与不信,在各人而已。自古以来就有很多古书记载这些东西,什么《搜神记》《山海经》。我曾经在书上见过一个关于‘蛇王’的记载,这并不是蛇而是一种妖怪,四四方方长得像柜子,却能口喷毒气。那毒气人碰了连骨头都会化掉,要想驱赶它,需要那一百个馒头吸满毒气,一百个馒头化完,它也不能喷出毒了,就能用大网抓住它。”
“又比如仙人,我家那边的人时常说起一位狐仙娘娘,她修炼出九条尾巴,功德圆满,是狐狸中唯一得了果位和庙宇的。脚踏祥云,文彩衣裳,九条尾巴雪白,喜欢游山玩水,专司人世间情缘,传得神乎其神。”
阿泥和小女孩一脸憧憬地看着我。
“这种东西,有人信就有人不信,刚才跟你说的那番话不要和别人说,你家长辈或许会因为这些话训斥你,咱们只是说来解闷的。”
日头渐渐落下,聊天聊到最后,她捧着脸问我:“你的家乡都供奉什么神明呢?”
我比划道:“西王母。”
临走之前她还是没收我的银两,我从包袱里翻出一本书,是个人物脸谱——当然不是狐娘娘送我的那本,那本在昆仑没带。这是我从摊子里买来用来日常练习的。
我对她比划道:“闲来没事可以对着上边的人物画画。”
她向我道谢,开心接过。
我抱起阿泥从墙头翻了出去,阿泥问道:“怎么不让我直接现原形,我有两条尾巴呢。”
我阴恻恻地看着它。
阿泥一愣,想起来我突然间从树上一跃而下是来干什么的了,眼神心虚地瞥向别处。
“嫌弃我做的饭,还一口中毒两口升天。哟,好大口气啊,找到长期饭票底气就是足啊,说,是怎么混进这宅子的,混吃混喝多少天了。”
“哎呀,你白天出摊街上那么吵我不乐意在那待着,跟街上的猫狗打架,追着一条黄皮狗就跑这儿来了,谁知道会遇见她。我那么善良,见她孤零零一个人肯定要陪陪她啊。”
“你是为了那几口点心。”我拆穿它。
阿泥趴在我怀里蔫蔫的,过了一会突然琢磨出不对劲来,怒道:“你跟踪我!”看那架势要蹦起来挠我,我伸出一条胳膊让它离我的远远的,装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