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缺,这是什么东西?”
花无缺看着他手中的药品收费单,欲言又止。
小鱼儿念出单子上的基本信息:“日期12月17日号,诊断为甲型流感……你那个时候不是在南京出差吗?还能跑到我们家五公里外的医院看病?”
花无缺瞧他脸色越发阴沉,赶紧解释说:“我真的去南京了,那几天有点不舒服,应该是在外面被传染了,回来那天直接去的医院。”
“所以你上月17日就回来了,”小鱼儿从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粉红票,气不打一处来,“全季酒店早餐券,12月20日号。回来不回家,喜欢住酒店?”
“这个病传染性很强,有个同事的孩子生病了,全家都被感染……我怕传染给你,就在外面住了几天。”
“这是传不传染的问题吗,我问的是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花无缺接过那张早餐券放到一边,揽过他的肩头轻轻安抚:“那段时间你忙着年终任务,天天加班,告诉你你肯定要我回家,如果你也病倒了,那不是更辛苦吗。”
说得也有道理,可小鱼儿听了,眉头皱得更深:“那你病好以后为什么不说?要不是我找行李箱发现这个,你打算瞒一辈子?”
花无缺见他态度缓和,跟着笑了下:“小病而已,今天不提我自己都快忘了,没必要让你听了担心。”
“没必要?好一个没必要!”小鱼儿挣开花无缺的手,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亮出爪子,“病了不说好了不说,我看你根本就没必要和我待在一起,省得交代!”
“上上个月你进山录素材,左臂划了一道大伤口,也没有立刻告诉我!”
一片善意被误解,饶是花无缺再好性子也免不了生气,更何况小鱼儿这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行为听起来更像无理取闹。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话赶话到这个程度,小鱼儿的心里话全都跟着倒了出来:“出差第一天我就受伤了,回到长北的时候伤口都结疤了!也没挡着不让你看!你是有家不回住酒店,一声不吭的……”
说到一半就哑了火,小鱼儿疲惫地瘫在椅子上,耳边嗡嗡作响。
近几年忙于生活,很多事被尘封在记忆角落,方才的发现就像无形的手,猝不及防地把他推进过往的漩涡。此时此刻才找到这阵情绪的来源,但曾经的教训太过惨痛,内心下意识规避,所有的躯体反应都是抗拒。
刚刚还气势十足的人瞬间像被抽了魂似的颓废,花无缺坐到他身边,打算先把对方的情绪安抚下来:“小鱼儿,是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对不起。”
小鱼儿转头看他。花无缺顺势加码,继续认错:“我保证下不为例,别生气了。”
小鱼儿心里很乱,对方的语气姿态落在眼里陡然勾起些许心酸。喉间一滚,差点哽咽。
“花无缺,你体质特殊,没打过疫苗,没用过抗生素,不知道有没有药物过敏,生了病怎么敢一个人住在外面?难道你又要一脸冷静地通知死讯,让我给你收尸?”
上一次他对自己说这种带刺的话,花无缺已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不悦感维持瞬息片刻,突然捕捉到症结所在。然而小鱼儿不给机会挽回,直接回了卧室反锁房门。
花无缺坐在客厅,和房东留下的老旧电视机面面相觑,终于明白这种自以为是的好意正好踩中了小鱼儿最大的痛点,偏偏这痛点是他亲手引起的。
可他也很委屈,做出那些决定总是不容易的,如果当初有第二条路,他何曾想放弃自己的生命。
枯坐了半个多小时,花无缺起身敲卧室房门,过了一会儿才传出小鱼儿的声音,听起来余怒未消。
“干什么?”
“……拿手机。”
小鱼儿开了门,也不管花无缺是否真的要拿手机,裹着外衣就躺下了。花无缺好不容易进来,不能拿来东西就走,站在床尾对他说:“我想和你谈谈。”
小鱼儿闭着眼睛,语气硬邦邦的:“我累了。”
这间卧室朝向不好,隆冬季节寒意森森,花无缺帮他打开空调,原地踌躇片刻,说等他心情好了再聊,顺手带上了门。
以往小鱼儿遇到不愉快的事,有很多方式排解,打游戏散心,两个人出去吃东西,或者干脆解决问题源头,从来不会像今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可见是真的伤心了。
花无缺拿着手机反复开关,一个下午聊天界面里始终安安静静的,只有他一人的独角戏。直到太阳落山,繁星满天,花无缺发信息约小鱼儿出去吃饭,照旧没有回复,但房门开了。小鱼儿还穿着那身衣服,头发也没乱,只是发现家里多了一束红色玫瑰,明显顿了一下,微微睁大眼睛很是不可思议。
花无缺有些紧张地回望,就听到对方毫不留情的评价:“俗气。”
虽然结果出乎意料,至少不是完全没有回应。花无缺趁势而为,在他反应过来前拦住去路,一个落在唇边。“出去吃饭?”
“不去。”小鱼儿眉峰丝毫不动,面无表情地绕过他,跨进厨房。
花无缺追上去说:“我帮你。”
这次小鱼儿没说话,只朝他眨眼睛,花无缺看得出这是在下“逐客令”,却赖着没走。小鱼儿没动手赶他出去,可菜刀刻意砸在砧板上,听着令人毛骨悚然。
小鱼儿用昨天准备的食材做了意面,但没有之前说好的虾仁,而是另外炒了盘辣椒炒蛋。青椒红椒混在一起占了大半个盘子,闻着呛人,花无缺和他生活多年,吃辣的本领见长,筷子还没伸到盘子边,整道菜就被挪到另一侧。
“病人不许吃辣。”小鱼儿如是说。
花无缺默默收回筷子。
“哦我忘了,你是上个月病的,早好了。”
碗里多出了一筷子辣椒,花无缺用尽招数只能认输,男朋友的刺头性格算是体会了个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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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不只花无缺难受,小鱼儿也很煎熬。他用一次洗澡的时间仔细思量了,水汽氤染的镜子照出朦胧的脸,一如难解的心绪。
毕竟那件事真的过去太久,早已随着死亡带进尘土里,他不想翻旧账,也不愿责怪谁,但要轻易放下,又实在过不去心里的坎,因为有些伤口不是涂了麻药用纱布捂着,就能当作不存在的。
小鱼儿再用凉水洗了把脸,定了定神打开浴室门,花无缺竟然就站在外面。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当门神?”
“我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