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野微微凝滞,宁安那份认真的态度,恍然让他觉得他们说的不是同一件事,透过后视镜看了好几秒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索性直言,“最近开始我会忙起来,像今天这么晚不行,最好……”
他觉得早上就不错,或者傍晚洗完澡也行,他的作息在六年高强度压力下养出变态的自律。
除开必要的应酬。
曹文生没看错,他没有寻找美食,可能一朝被蛇咬怕了,也可能六年里复仇充斥着每个细胞。
宁安也是他的报复对象,但在此之前当作美食品尝也算物尽其用。
“七点下班后你去家里等我,不管我回不回来,十一点都可以下班,这个时间安排比酒吧不是轻松很多。”
这次宁安回答得很快,“还有没有其他的时间?”
姜野心中升起一丝疑虑。
宁安目前两份工作都空出这个时间段,他还要回蒲公英帮忙?
他将问题抛回去,“你想什么时间?”
尽管姜野什么都没表示,宁安还是听出他觉得酒吧不是一份正经工作。
宁安不想跟别人辩解酒吧工作到底正不正经。
就算不正经,他跟姜野之间难道就是什么正经事?
既然都不正经,那就一起做了。
“我可以白天过来。”
他要辞掉超市的工作?
姜野双目黑沉沉地望着镜子里的宁安。
车厢再次陷入死寂。
宁安尽量无视姜野的低气压,“你什么时候在家,也可以提前通知我。”
他希望是早上。
这样宁安就有时间带宁翼去做听训。
最终时间定在白天,但姜野没有说具体时间,也没有回应提前预约的话题,又一辆机车经过窗边,潮湿沉闷的气息混合着植物味冲进车里。
寂静的车厢里,宁安闷闷地开口,“我听说了那名承建商的事情。”
姜野挑眉。
“是你做的吗?”
姜野顺了顺头发,靠在座椅上。
比起宁安的小心翼翼,曹文生要强势得多。
逼问他是不是为了宁安才对罗鸿运下手。
但是曹文生自己都不信,“你要是看不惯罗鸿运欺负宁安,当时就不该将人架在火上烤,这件事你做得漂亮,没什么人怀疑你,但是只要有心往下查,你就脱不了身,罗鸿运又不是什么普通承建商。”
姜野失笑,一码归一码,他就那么像为了个小人物不分轻重的人?
“我进董事会了。”
姜野一句话压下曹文生所有的怀疑。
“你家不是说……”
姜野冷笑,“澄江的项目十年都不一定完工,姜兴修提这个要求只是不希望我回来,这件事出了后姜家入资澄江摆到明面,他没法再躲着,其他股东也不会同意。”
姜兴修是个心思深沉的人,提这种要求还有层考虑,他想看看姜野的胆量。
姜野很少在朋友面前提及家人,但曹文生发现姜野不仅直呼父亲名讳,言谈中也毫不掩饰对姜兴修的不满。
曹文生见过姜兴修,是个儒雅英俊的男人,外界几乎没有什么负面评价。
人很低调,但深不可测。
他不清楚姜野为何跟自己的父母一副不对付的样子。
当年那件事发生后,很多事情都是姜兴修在善后,无论是安抚爆料的记者,还是跟‘受害者’谈妥不再追究,姜兴修为了替姜野擦屁股,花掉八位数,据说花得十分干脆,姜兴修呈现在世人面前都是一心为子女考虑的模样。
姜野曾说过宁安是施害方。
曹文生半信半疑,不是不信任姜野,而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看起来又笨又呆的宁安有能力祸害别人。
但如果这件事姜兴修参与了呢?
一切都合理起来。
但是姜兴修为什么要陷害自己的儿子?
这是曹文生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姜野将夺权的心思摆在明面,曹文生有些避讳,“你父亲迟早会把权力交到你手上,何必急这一时,弄得一家人关系紧张被外人看笑话,最终得利的也是外人,我堂哥现在三十多岁还被他老子管着。”
姜野没有解释,曹文生不好再劝。
但曹文生反应过来,没有罗鸿运,还会有李鸿运,张鸿运,姜野为了进董事会总要拿一个人开刀,只是罗鸿运倒霉,撞到枪口。
曹文生觉得姜野的心思也不简单。
一件事治了不同的人,到达好几个目的。
而他是最大的赢家。
只是,姜野在这里面没有一点私心?
姜野侧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宁安。
“是我做的,其实你更想知道我为什么出手?”
“里面有没有一点因为你的可能?”
宁安浅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在姜野面前赤裸如初生婴孩。
姜野不答反问,脸上带着淡淡的奚落。
“我也一直很想知道自己在你心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阳光开朗的班长,被耍得团团转的傻子,还是情绪失控的疯子,亦或者无所谓他是什么样的人,只要能从他这里拿到钱就行,于是扮演成任何他感兴趣的样子,又在知道他会出国,意识到再也从他这里弄不到钱后,迅速跟他父亲达成交易?
姜野跌落过深渊,但是抓住了一根细绳。
他其实可以爬上去的。
但是宁安剪断了细绳。
这六年,最难的时候,他一直在想宁安为什么要那么做。
可是他想过一遍又一遍,除了钱,宁安好像没有别的理由。
姜兴修又用多少钱打动他?
两笔钱加起来不少,但曹文生从谢涿那里打听到的,宁安过得很落魄。
那些钱被宁安挥霍到什么地方去了?
甚至连最渴望的大学都不读。
宁安身上就像笼罩着厚重的浓雾,一边吸引着姜野想弄清真相,一边又不断提醒他,他曾经在这个看似最无害的人身上吃过惨烈的教训。
宁安轻轻摇头,拒绝回答姜野的问题。
他害怕得再一次裹紧身上的雨衣,现在他不想再追问下去。
这件事跟他有没有关系已经不重要。
但是姜野的声音击破他的自欺欺人,“我确实想教训你,罗鸿运很聪明,看出我的意图,但是他又很蠢,没拿捏到我的度,你虽然脏,但只有我能弄脏你。”
“我讨厌任何自作主张的人,那个教训算不了什么。”
姜野的声音很平淡,仿佛说着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就像他问蒋亮,你们为什么要打打闹闹。
又像他在宁安惊恐的目光里缓缓关上门,“你跟他们怎么形容我的?”
“宁安。”
宁安仓皇地抬起眼睛,浅琥珀色的眼瞳里,姜野已成为强大的野兽。
他有能力狩猎住自己要想的任何猎物,不会再像六年前狼狈离场。
“我回来了,别想着逃,罗鸿运就是最好的例子,你也不希望蒲公英出什么意外。”
“我们之间的游戏永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