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姜野已经掌握大部分应付人类的技巧,并在其中扮演良好。
他很轻易就从那双眼睛里辨识出抗拒的情绪。
姜野没有什么想法,他人生死与他无关。
但从任命班长那刻起,总是沉默寡言的宁安慢慢移到他的身后。
让‘开朗热情’的班长大人接下所有需要与人打交道的班级事务。
姜野沉默了几天,开始着手一种名为“教授”的行为,就像在非洲大草原上见到的,很多强大的野兽会非常耐心教导自己的幼崽。
也或许只是一个男人想要炫耀能力的劣根性。
反正姜野耐心接下琐碎的班级事务,一遍遍做给对方看。
看得多就会了,会了胆量就会变大,也就不会再懦弱地面对那些围绕着他的臭虫。
再然后……宁安躲在他后面彻底不动了。
那个瞬间,姜野很难形容内心的复杂。
烦躁,讨厌,似乎还有一丝无奈。
让他想起年幼时跟爷爷的对话。
“那它们呢?”
非洲草原上也有野兔,在这个猛兽遍地的世界,它们小心翼翼的活着,并没有灭绝,而且繁衍得到处都是。
爷爷放下猎枪,一向慈爱的眼睛闪过姜野看不懂的情绪。
“它们什么都不是,你可以选择吃掉它们,或者把它们当做宠物。”
姜野不喜欢吃兔子,也不喜欢养宠物。
这种被柔软的什么都不是的生物莫名缠上的感觉让他很不爽。
但他接受的教育里没有关于如何对付这种生物的方法。
而躲在他身后的宁安似乎心安理得。
吃掉,或者养起来。
烦躁,越来越烦躁。
带着这种心情,他挑衅的在一群成年机车族面前摘下头盔。
如他所想,那些人惊诧,询问,质疑,责备,甚至因为他取消赛事,但是他很容易找到办法让这些成年人愤怒,跳脚,甚至有人想教训他,但最后不得不默许他的加入。
但是姜野依旧没有好转。
烦躁的情绪一直困扰着他。
直到发现他的保温杯被人动过。
这是初中时他母亲一次回家随手递过来的,当时姜野很高兴,哪怕事后发现不过一个活动方发的纪念品,拍照时母亲拿在手里表示尊重的道具。
虽然现在他已经不珍惜这个保温杯,但随身携带已然成为习惯。
姜野只是懒得丢弃。
重量不对。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不知怎么的,目光落到不远处那道清瘦挺拔的背影上。
姜野轻轻打开,温开水。
有人给他打温开水。
姜野将保温杯放回原处,他不清楚这是偶发行为还是无聊的暗恋。
不要轻举妄动。
之后姜野装作无事,一切如常。
傍晚有一个小时的吃饭休息时间。
十分钟后,班级里所有人陆续走得干净。
又过了五分钟,一个脚步轻轻地从后门走出去,很快就消失在过道里,那边不是食堂的方向。
大约又等了五分钟,那道脚步轻轻地走回来。
将重新打好温开水的保温杯放在姜野的桌面上。
他似乎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轻轻吐出一口气。
然后从前门离开。
直到走廊上再也没有动静。
姜野从隔壁教室走出来,高挑的少年靠着墙壁懒懒地看着被城市建筑挡去模样的夕阳,整个城市显露出漂亮的轮廓,那双黑色的眼睛染上一丝笑意。
越野车猛地停在路边。
宁安眼底闪过一阵慌张,离开Mu的时候,他轻松了片刻,但车辆越开越远,没有停下来的预兆时,他开始心慌,不清楚姜野要将他带到什么地方。
他想回家,宁翼还在等他。
等车真的停下来,他却更加慌张。
这里比Mu外面的小道宽敞许多,哪怕凌晨依旧车来车往。
不要。
不要在这里!
他可以接受姜野增加见面次数,却无法接受这种曝露在太多目光下的地方,来往的车灯就像一双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他们之间的不堪。
姜野拉开门,高大的身影站在外面。
深邃的五官在路灯下显得冷漠无情。
他果然太瘦了,薄薄的一道虚影,手足无措地坐在那里。即便是个成年人,还是显得后排座有些空荡荡。
浅琥珀色的眼睛无措地看着自己,甚至带上一丝祈求。
就像……被同学环绕的班长,近乎手把手演示一道流程后,寻找那人时,那人就是这样看着自己,不过很快就会移开目光。
他那时还有骄傲的。
现在却只剩下卑微。
姜野压下心头烦躁到有些暴动的情绪,砰的关上车门。
“车门没关紧。”
直到车再起启动,宁安轻轻舒出一口气。
浑身的力气瞬间被剥离,他像失去支撑的人衣依偎在座位上。
这下,即便姜野带他去深渊,他也没有反对的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