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生陪着姜野并不多嘴,只眼神欲言又止。
姜野懒得解释。
后来曹文生开始叫他的名字,姜野想回应,但曹文生的脸在他的眼里出现重影。
然后姜野再也听不清曹文生说什么,但姜野能想象他指天骂地的急躁样,姜野笑着挥手让人滚蛋,再睁眼,曹文生不知去向。
激烈的光效消失后,落地窗像个黑洞洞的大嘴,包间里的氛围灯变成绿色,铺天盖地笼罩过来,就像那些浓密植被追过来,一口就会吞噬掉慌不择路落跑的少年。
姜野放慢脚步,极速奔跑带来的窒息感让他险些喘不过气,他压抑住喘息的动作,自虐般让胸口仿佛被石头压住般产生尖锐的疼痛。
直到长长吁出一口气。
姜野面无表情地往回走。
此时任何一个同学老师看见他,都会被吓到,偏执到有些不正常的冷漠眼神,绝不会将他跟校园里那个谦逊和煦的好学生联系起来。
姜野再次出现在铁门附近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中途他拐去小卖铺买了一包烟,没有抽惯的爆珠,老板扫了眼他的衣着,丢了包黄鹤楼给姜野。
站在铁门附近,姜野一点点拆开包装纸。
心里琢磨着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现在就绑走是最简单的。
但会吓到对方。
姜野暂时不打算用。
而且他也不太清楚绑走后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像一头刚刚成年的野兽,很多行为只是遵循本能,并没有明确的目的。
但小兔子的拒绝实在让他冒火,姜野不觉得自己有耐心继续等待。
空寂泥泞的院子里突然热闹起来。
蒲公英四周用生锈的铁栏杆围起来,上面爬满白木香,朝着院子方向生长,这导致姜野无法拨动藤蔓,只能寻找枝叶稀疏的地方。
终于找到了,姜野微微偏着头,顺着狭窄的缝隙朝里看,片刻后眼中闪过惊诧。
他第一次看见这么多残障孩子。
也算不得多,五六个,但一下聚集在空地上还是很明显,他们中有个白化病的笑得最开心,扯着宁安的衣服想抢宁安手中的球。
宁安打着手语,将球抛出去。
大家哄笑着开始游戏。
这是姜野第一次看见宁安笑得这么开心,就像藤蔓上热烈开放的不知名的小白花。
他一改学校里沉默寡言的样子。
一边鼓励行动迟缓的孩子去追逐皮球,一边用手语交流。
他打手语的样子很迷人。
姜野一时间看呆住。
很快孩子们追逐起皮球,宁安停下脚步站在一旁观看,时不时用手语提醒抓不住球的孩子该如何改变策略。
原来他的兼职是照顾这些残障孩子?
姜野很难形容心中的感受,好友里提及去福利院做义工的事情,总是用嫌弃又排斥的语气说道,“拍个照就走啦,谁愿意多待,反正他们也只是想要我们送过去的物资。”
“你不知道那里面的气味有多难闻。”
但是姜野闻到了花香,哪怕天色已晚,宁安的笑容都像浸着夕阳的色泽,他的手指白皙细长,比划手语时仿佛在跳一种灵巧优美的舞蹈。
姜野回过神,宁安跟一位中年女性出现在院墙附近,姜野慢慢移到茂密的藤蔓后面。
“对过答案没有?”女人的语气有些严肃。
“对过了,跟最后几次摸底考差不多。”
看起来询问的高考成绩。
“我打听过,今年难度跟往年差不多,如果分数没问题,你读A大也应该不会有问题。”
宁安很高兴的嗯了一声。
那是在学校听不见的欢快语气,似乎还带着丝撒娇的语气,姜野皱起眉头,心里产生不舒服的感觉。
女人再次开口,“还是打算报考计算机专业?”
这次宁安稍微沉默了一下,“高妈妈,其实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专业,计算机最好找工作,没什么不好,您不用替我惋惜。”
姜野没意识到,听见“高妈妈”几个字时,他下意识勾起嘴角,但是心中升起更加强烈的疑惑,宁安为什么会跟这个女人喊“高妈妈”。
很快他的疑惑得到解答,工作人员出来将玩得正欢的孩子们带进楼里,走前提高声音说道,“高院长,正源企业的秘书刚来过电话,您有空回一个。”
姜野匪夷所思地看着院子里的那道清瘦身影。
脑海突然浮现老师的委婉提醒:尽量不要去打扰他,他会比较忙。
过往的一帧帧,犹如放电影般在姜野的黑色瞳孔里闪现。
拼命到极致用力学习的样子。
取得优异成绩却并未轻松的样子。
班级派发奖品,什么都没要却只要了一个摩天轮钥匙扣,握在手里玩了一整节课小心翼翼的模样。
总是穿着校服和廉价球鞋沉默寡言的模样。
来到他家拘谨不安,却在看见摩天轮后露出欣喜的模样。
姜野突然很懊恼将宁安叫到自己的家里,然后将人就那般丢在外面,又让其听到那些不合时宜的话。
但懊恼一闪而过。
姜野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他感受到全身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栗。
类似每次赛车时行走在死亡边缘的快.感。
但又不同,甚至更加激烈。
他不清楚这种激烈的情绪来源何处,为什么出现,但他清楚这些情绪都因一个人而起。
那个人是宁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