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四婶睁大了眼睛稀罕地不行:“这不就是府城的洞子货吗?一直听说春芽种地好,没想到这么好。现在就育秧苗会不会也太早了些?”
“春芽说种早稻,七月底八月初就能收。春芽说这样跟别人家错开来,不挤在一起好换工。四嫂你也知道我家人少,每年都是靠几个侄儿帮忙,也不是个办法。二来天气热,别人还没用晒场,摊得薄薄的,晒两天就可以进仓了。”说着桂枝走到隔壁打开房门,屋里除了一个炕,三面墙都搭出双层架子,“春芽和柱子把这间屋子拾掇出来,说是苗房呢。”
“春芽可真是不得了,这就是个暖房啊。春芽种地是这个!”四婶咂了咂嘴巴,竖起大拇指赞道,“怪不得你跟我说不往县城里找婆家。她饭食做得也好,我家大妮儿得她指点做的几个菜都上了府城的酒楼了。这样的姑娘谁家不稀罕,你可不要草草嫁了春芽出去,女孩儿要在家多留两年。”
“我想着,先定亲,等春芽十八再出嫁才好。”桂枝点头,又摇头说,“府城还能稀罕俩小姑娘琢磨出来的菜?哦,对了,四嫂,这个菜苗还得再等几天,春芽说下个集给你送铺子里去。”
宋四婶看了看:“这不行,县城卖不出价,府城这个叫洞子货,就是暖房种出来的,价高着呢。回头让老四送府城去。”
“到府城得十多天天脚程,还要住宿,莫说路上冻坏了要烂掉。就是不坏,这点小菜苗能卖出金子的价不成?卖不出就是亏!”桂枝摇摇头,“春芽说了,送到你铺子里也不是让你卖,你留点自家吃,然后挑那些老客送两把尝个鲜,有人问价自然提得上来,没人问,你盐菜也好卖些。”
四婶摸了摸指头大的菜叶子:“你说芽妮儿是咋长的,这脑子又清爽又明事。我家大妮要不是春芽也找不到府城的婆家。”
“你可别这么说,春花听了该不高兴了。原本是春花教得春芽做盐菜,不是我自夸,这两个在琢磨吃的上一个赛一个强。春芽这两年赚地不比她爹少。”桂枝看着在屋子里头靠着头说话的堂姐妹,春花最是年长,生得脸似圆月,皮肤白净,一双水汪汪乌溜溜的眼睛,玫红小袄靛青襦裙,端庄大气。桂枝看了一会才道:“春花真有姐姐样儿,你说你是怎么养的,我怎么看都看不够,一想她要嫁府城去,真是说不出滋味儿。这样的好姑娘嫁去府城才不亏了她的人品,可是又怎么能不念想呢。”
“春花最多再留一年就要出门子。”宋四婶靠着门边看着几个花骨朵一样的姑娘也感伤起来了,“你少说这些话招惹我。我啊还要靠芽妮儿给我做盐菜呢,放心,我按大师傅的价给你。现在县城里就数我家盐菜生意好,谁不知道‘宋盐菜’老字号!”
下晌太阳西斜了,男人们喝完酒醉醺醺地散了,女人还要继续收拾桌子碗筷。宋大伯家在村前,宋大伯娘和小儿子扶着醉醺醺的宋大伯回去。宋大伯大儿子大春一家跟宋阿爷一起住,宋大伯娘不忘交代:“大春家的,你住得近,帮着小婶收拾好再走,让大春扶着点阿爷。”
“娘,你放心回去。阿奶和大春一起回去看着阿爷呢。青山带着柱子还凳子去了。剩下的我和小婶一会就好了。四叔喝了两杯在柱子房里歇着呢。等青山回来我让青山赶车送他们回城。”大春一家在宋老根家对面住着,平时两家就能互相搭把手,办席的时候更是全家都来帮忙,乡下人都这样,谁家办席,族里邻里女眷都会来帮忙干活。
宋大伯娘看着往茶壶里灌开水的大儿媳妇,赞许地点点头转身跟上了宋大伯的步伐:“你看看你,喝成什么样了,哎,看路,看路。”宋大伯脚步歪斜,大春扶着他还不够,宋大伯拉着自家媳妇的手:“大春他娘,我啊,别地都不羡慕,就羡慕老四和根子家有女娃娃。”
“这话你可别在老四跟前说。”宋大伯娘白了宋大伯一眼,又拍了一下宋大伯的胳膊说道:“老四家的,什么时候生个儿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