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顶找不到了,店里也没有一模一样的。”
个中原因易垒就算不说,柯跃尘也完全能够理解,原先那顶帽子是香奈儿10年的限量款,既为限量,那就意味着稀少和难以替代。
加之其本身还具有独特的意义,所以丢了就是丢了,即便买到一模一样的款式,也只是差强人意的取而代之,不是皆大欢喜的失而复得。
看着手上连替代品都算不上的帽子,柯跃尘有些沮丧,可想到易垒还在身边,“理想的爱”并没有随着帽子的丢失而消散,便又感到了些许宽慰。
正当他收拾好心情,打算询问对方哪来的钱买手机和帽子的时候,易垒已经弯起手臂,从外套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只牛皮纸信封。
信封很厚,一打开便有浓郁的油墨味散发出来,尔后不待反应,两大叠鲜红的钞票就从封口处滑落,直直跌进柯跃尘怀里。
那一刻,柯跃尘像被炸弹击中了身体,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知觉,唯有巨大的轰鸣声在颅内反复回响,他头皮发麻,下意识将那两块红色物体掀翻在地。
“你......什、什么......意思?”他语无伦次地问。
相比之下,易垒则显得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吓人:“帮忙找周小立的酬劳,之前欠你的。”
“可我没说让你还!”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什么天经地义!”柯跃尘扯着嗓子吼道,“我不需要你还钱!”
说完,他便一脚将钱踢飞了出去,两大捆钞票毫无松散的迹象,像两块方方正正的大板砖,朝着阳台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起去的还有易垒,柯跃尘以为他是去捡钱,可走到阳台后他却没有弯腰,而是伸长手臂,一把将那件打着结的白衬衫扯了下来。
眨眼间,衣架上只剩黑色冲锋衣在原地孤零零地打转,柯跃尘急得大喊:“你干什么!”
“我要回北京。”
“回北京干什么?”
“于冬林约好了医生,我要过去见一面。”
说完这句话,易垒便拿着衬衫进了书房,柯跃尘追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将那只陈旧的行李箱摊开在了衣柜前的地板上。
箱子里叠放着很多衣服,那件白衬衫早已无迹可循,易垒半跪在地,身侧是行李箱,身后是书架,柯跃尘什么都做不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等我去医院办好手续,你再过来也不迟。”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柯跃尘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因为强压怒气的缘故,声音有些颤抖。
易垒“啪”地一声合上行李箱:“这个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
“考虑什么?”
“你的人生。”
话音落下的同时,柯跃尘看见易垒从地上缓缓站起了身,他穿着深灰色的西装外套和千篇一律的白衬衫,行李箱立在身侧,模样与重逢那天如出一辙。
过去的十几天仿佛一场转瞬即逝的春秋大梦,没有物是人非,也没有时过境迁,有的只是一切回到了原点,就像南京依然是十一月,就像他依然会随时消失在他的世界。
“什么我的人生?”柯跃尘一骨碌从门框上起来,急促地说道,“昨天我那是跟张萌萌开玩笑说的胡话,你别当真!”
“是胡话但也是事实。”
“什么事实?”
“你的确是因为我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什么这样那样?我只知道你什么样我就什么样!”
“不,”易垒断然摇头,“你跟我不一样。”
如果这是一句气急败坏的否认,那么柯跃尘一定会用同样的方式加以反驳,反正抬杠对于他来说,不过一件张口就来的小事。
可易垒说这话的时候却不慌也不忙,每一个字都似带着强调般的重音,与此同时,他脸上还挂着淡然的微笑,就好像说了一句谁都无法辩驳的真理。
这让柯跃尘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憋屈,手机,他想砸就砸想买就买,帽子,他想找就找想换就换,钱,他想赖就赖想给就给,永远这样随心所欲。
他们相识九年,每一次,这个人都能为自己的冷漠和决绝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每一次,自己似乎都只能被迫顺从和无奈接受。
但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不接受。
柯跃尘迈开步伐冲上去,很快便把易垒钳制在书架尽头的墙壁上,尔后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伸手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姓易的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我跟你到底哪里不一样?”
易垒的身体和后脑勺都被抵在冰冷的砖墙上,一定很不舒服,但他却没有挣扎,说话的声音除了比平时稍显沙哑之外,并无其他的异样。
“如果我不是我,而是其他任何一个符合你喜好的男人,那么你还想跟我拥抱接吻、行男女之事吗?”
这是一个无比简单的问题,简单到只需要用“想”或者“不想”来回答,但柯跃尘却心神俱震,仿佛被多年前射出的一枚子弹正中眉心。
早在六年前帮学弟领队项目组的时候,他就思考过这个问题,现下心中并非没有答案,而是答案一旦如实说出口,便会将他俩的关系推入绝境。
进退两难的间隙,柯跃尘的手在不知不觉间卸了力,尔后思绪便被一阵剧烈的呛咳声拉回现实。
他猝不及防地对上易垒的目光,却愣愣地说不出一句话,尽管此时此刻,他深知沉默不该是最终的回答。
“你不想。”沉闷的咳嗽被易垒压制在身体里,变成一个惨淡至极的笑出现在柯跃尘眼中,“所以我们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