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骑着小毛驴走出去很久,脑袋里一直乱哄哄的,静不下来,一时想到万宝就这么走了,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一时想到汪藏海真是个奇人,明明他给我的都是顶好的东西——食物、衣裳、指教,可是总叫人觉得哪里怪怪的,不大愿意领他的情。而且,他看我的眼神也叫人不太舒服,很不自然,好像要用目光看穿我,或者吃了我似的那么凌厉。
麒麟下意识地摸了摸腰带,突然发现有个暗裢,拽出来好长一圈,再掏掏摸摸,竟然分别缝缀有四个小荷包:第一个装着一包松子糖,第二个装着一包肉松肉脯,第三个装着一只精巧的火镰,第四个装着五十两银票和二十文铜钱。
麒麟瞧着这些东西,喃喃自语:“昨天晚上我脱衣服睡觉的时候,明明还没有这些,一定是万宝趁我睡着时候塞进去的,他可真是个细心人。唉……要是早晨我就发现有吃的,就不必饿肚子了。”
麒麟一边念叨着,一边往嘴里塞一小块松子糖嚼起来。唔,又甜又香。
走着走着,麒麟好像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似乎是某种野兽的嗷叫,又仿佛是人类婴儿的啜泣。历代张起灵都拥有强于常人的耳力和眼力,麒麟听到的声音还很远,抬头四顾,判断方向在道路的左侧—那里是一片黑色的乔木树林,树上结着红红白白的果实。
好奇心驱使,麒麟赶着小毛驴想往树林里走,可是小毛驴却不愿意离开大马路,停在路边不动,鼻子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仿佛对麒麟突然变道的行为发出抗议。
无奈僵持不动,麒麟只得跳下小毛驴,打算牵着它走。
这时列队整齐的银甲兵从道路后方出现,步步走近了麒麟。
麒麟回头一看,不由得“啧”一声,感叹道:“小汪大人真是好排场、好体面,这样浩浩荡荡的车马队,居然阵容齐整、纹丝不乱,每个银甲兵都铠甲锃亮。”
麒麟再去拉小毛驴,驴脾气上来,嗷昂嗯昂地叫唤,冲着麒麟尥蹶子。
麒麟气道:“我可真是七尺缸里打飞脚——磕磕绊绊处处碰壁。”想起自己从前在东夏国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然比不上小汪大人的派头,出门也都是骑着高头大马,跟班前呼后拥的。现在虎落平阳被驴欺,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不一会儿银甲兵的队伍就走过了麒麟身边,小汪大人的红顶马车经过时,窗帘被掀起来一瞬间,但是麒麟忙着跟小毛驴较劲,并没有回头看见。
汪藏海放下帘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霞霞一脸惊讶地望着汪藏海:“公子,您看到什么了?”
“一头犟驴和一个笨蛋。”汪藏海答道。
霞霞掀开马车门帘一条缝隙,也看到了麒麟,噗嗤一笑:“中午我喂小毛驴吃了几只南果梨,没想到它真的吃醉了。”
汪藏海说:“原来是你淘气。”
霞霞回过头问汪藏海:“公子,你想让张麒麟跟咱们一起走,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说?”
“虽然目的地相同,但他并不情愿跟我一起走。”汪藏海说,神情又恢复了平时的淡漠。
霞霞觉得,公子说这话的语气,仿佛很失落。
麒麟和小毛驴较劲几个回合,终于丧失耐心,气道:“你不走,我自己走!”
他用缰绳把小毛驴拴在路边的树上,独自走进树林里去。
那种奇怪的嗷呜声越来越近,树林里的雾气也越来越浓。
麒麟看见一个小男孩背靠着一棵红果树,坐在地上抹眼泪,他的哭声和一般的小孩不太一样,带着某种幼兽的嗷呜低鸣。
麒麟蹲下来,语声温柔地问:“小孩,你怎么了?为什么哭?”
小男孩仰起头,抽抽搭搭地哽咽:“小哥哥,我阿爹死了,阿娘也不要我了。”
麒麟心底突地抽痛,一时没有应声。
小男孩继续哭道:“阿娘把我抛下,我再也没有家了呜呜呜……”
麒麟伸出双臂,把这孩子搂进怀里,轻轻拍他的后背:“不要哭了,你很快就会长大,长成一个坚强勇敢的大人,什么都不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