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藏海不知从哪儿端来了铜盆和布巾,都是干净崭新的。
两个人用炉灶上的热水洗漱完毕,面对着唯一一张床榻和唯一一套被褥,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
麒麟说:“我去看看其他的营帐,应该也有床铺。”
汪藏海说:“我已经看过了,其他营帐虽然有床,但是没有灶火,最近都是回南天,被褥又湿又冷,不能睡人的。”
麒麟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恐怕要委屈你跟我挤一挤了。”
汪藏海淡淡地说:“不委屈。”
麒麟很义气地说:“你睡里面吧,万一有什么敌人来袭,我可以保护你。”
汪藏海微笑道:“好。”脱掉外衣和鞋子大大方方掀开被子躺进去。
麒麟迟疑了片刻,他原本打算直接穿着衣服睡觉,没想到“万宝”这么干脆利索地脱得只剩下里衣。如果麒麟不脱衣服,是不是显得有些扭扭捏捏?
麒麟又想起白天汪藏海伸手脱自己的衣裳,实在干脆利落,不带半点犹豫的。莫非在大雍国的风俗习惯里,不熟悉的人当面宽衣解带,并不算失礼,并不用害羞?
麒麟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因为今天又闯阵又爬洞,已经脏兮兮、皱巴巴。还记得“万宝”摔倒的时候拿自己当垫子,就是因为他有洁癖,怕沾脏。麒麟如果穿着脏外衣上床榻,岂不是犯万宝的忌讳?
想到这里,麒麟也不犹豫了,照样脱了外衣和鞋子,躺到床榻外侧,但却又不敢拽被子,只盖住半边身体。
汪藏海微微侧过头,说:“麒麟,劳烦你帮我倒杯水喝。”
麒麟应声起身,去倒了一杯热茶,走回来递给汪藏海,等他喝完,又把杯子放回原处,再回到床榻上。
麒麟还没盖好被子,汪藏海又说:“劳烦你,把灯熄灭。”
麒麟只得再次起身,走到桌案旁刚要熄灯,又听见汪藏海说:“麒麟,你瞧一瞧门窗都闭严实没有?我忘了闩上门闩。”
麒麟走了一圈,关好门窗回来,身体变得冰凉,匆忙吹熄烛火,快走几步回到床榻上,忍不住朝向汪藏海温暖的被窝里侧靠了靠。
汪藏海却根本不看麒麟,反而背过身转向里侧。麒麟暗自松一口气,假如被“万宝”明亮锐利的眼睛看着,自己确实不敢靠得太近,而现在可以放心大胆地贴近温暖的背脊。
麒麟仰面平躺着,胳膊挨紧对方,汪藏海的后背微微瑟缩了一下。
麒麟没再想那么多,疲乏地睡着了。
等到麒麟的呼吸声均匀稳重时,汪藏海很慢很慢地转回身,在黑夜暧昧不清的光线中努力仔细地瞧着麒麟的侧脸。
小神仙,这是我们前所未有的亲近时刻,但也是前所未有的疏远时刻。你完全不记得我,但我却不可能放下这段感情。现在我很想亲一亲你,碰一碰你,可是不能够,因为你对我完全没有我对你的这种感情。我不能趁你不设防,随便轻薄了你,这样太卑鄙。
我曾经承诺过,你不愿意的事,我绝不强迫你。
汪藏海用目光描摹爱人的脸庞,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麒麟早晨醒来时,没看到万宝,还以为他去什么地方找吃的了,在空荡荡的银甲营寻了一圈儿,确定万宝真的已经不在这里。麒麟担心万宝的安全,又觉得昨夜太过平静,不像是敌人把万宝掳走。麒麟怅然若失回到主营帐里,这才看见床榻枕边有一封书信。
白纸黑字写得清楚:“麒麟贤兄,此行相遇,义缘匪浅,幸甚至哉,然而惊险重重,心下惴惴。万宝本是市井小民,福薄命浅,无意卷入神魔怪力,只求偏安一隅,回乡平静度日。君乃神血天人,前路虽艰,相信你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得偿所愿。万宝自惭无颜面辞,书信言明,请勿挂念。再三拜别,祝君安好顺遂。”
麒麟捏着信呆滞了好一阵——万宝走了,因为他不想卷入这些神神魔魔的怪事,麒麟可以理解这种凡人胆怯的心理,不过,他居然走的这么突然,甚至没有好好地道别,让麒麟心里空落落的。